第七章 六度分隔

今天一天光顾着低头了，谌泠西反手扣着后脖颈转了一圈脖子，另一只手举着手机回复下午积起来的消息。

红点里不过百来条消息，自家小妹就占半壁江山，谌泠西率先挑了几条工作上的消息处理完后，点开了谌浮雪发来的消息。

小妹姐，来看我演出吧！

小妹嘤嘤嘤！你不会今天还要加班吧？你都多少天没休息了？

小妹干嘛听爸爸的话调去西区啊？一个能顶事儿的人都没有，全靠你。

小妹你妹妹我下周六就要去游学了，你未来一个月可看不见我，还不来看我的高光时刻？

……

谌家给这一辈最小的孩子取了个最雅致的名字，旨在希冀谌浮雪一生平平顺顺、稳稳当当。

谁料名不养人，谌浮雪反而成为了这一家里最离经叛道、最不按部就班的孩子。

从小不爱红妆爱武装，剪的头发比男孩子还短，戴的大金链子比烧烤摊大哥的还要粗；热爱摇滚、机车、冲浪、跳伞、速降等一切能使人体肾上腺素瞬间飙升的运动。

不过，即使这个小妹平日最热衷于在家族各位长辈的雷点上蹦迪，却格外尊重她这个亲姐姐，时不时就要蹿到谌泠西面前求关注、秀存在感。

一来二往，谌家都知道谌浮雪这孙大圣戴着道名为“谌泠西”的紧箍咒，怎么翻都翻不出道德与法律的边界去，是以长辈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她去了。

谌泠西不按内线都知道自己今天晚上肯定还有预约，她刚调到西区，人脉和口碑都得从头累计，医生这条路从来没办法走捷径。

虽然累，但她无法懈怠。

谌泠西今晚去不了，我得加班。

谌浮雪仿佛住在手机里，消息几乎是瞬间回了过来——

小妹又加班？

谌泠西最腻话题反复，没接她这茬。

谌泠西什么游学？学校组织的？暑期实习不是才结束，不累吗？

小妹额，算是学校组织的吧！

小妹人类的本质是劳动.gif。

谌泠西什么叫算是？

小妹小妹：因为是我去找大伯提议的，我拉的赞助……

本事还不小，就是这赞助后欠下的人情，估计又得费家里人一番脑筋来还了。

谌泠西深谙谌浮雪最爱玩“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把戏，单刀直入地问道——

谌泠西为什么想去游学？

小妹当然是为了对我们进行多元化人文教育，锻炼我们自我生存和国际交往能力，培养我们的文化素养以及文化宽容程度，从而更好地认识和传承本土文化……

谌泠西说人话。

小妹好吧，其实是因为我想和乔乔一起去国外玩儿。哎，你知道的，乔乔家里不太富裕，要是直接申请学校组织的游学还得自费机票和住宿费，她家里怎么可能拿得出这个钱？

谌泠西之前见过乔乔这个女孩一面，是个白白净净，言行端正的女孩儿。

谌泠西那你问过她意见吗？

小妹问了不就得露馅儿了吗？

谌泠西我建议你还是问一下对方，免得人家并不喜欢这次游学之旅的地点，the land of Grunge（油渍摇滚之乡）——西雅图。

即使发来的不是语音，谌浮雪也能从最后几个字中听出姐姐蛇打七寸的气定神闲。

她牙齿磕了下筷子，不知道该回复什么了，但对方显然没让她有这个顾虑，继续发来了消息。

谌泠西要去可以，把这次游学全程做成presentation发给我，包括但不限于交通、住宿、饮食、文化差异、学习项目、文化体验、观光游览……

谌泠西否则，赞助有多容易被撤掉，你也知道。

谌家从不反对小辈有“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教育思想，但裹挟私心、且涉及到他人安全问题的一时兴起之旅，谌泠西不得不打起精神替谌浮雪提前审量考察、规避风险。

小妹啊啊啊啊啊啊！😱😱😱😱😱

谌泠西给你三天时间。P.S.下周三是爷爷的生日，这次会来许多C大的教授和老师。记得提前到，注意着装。

小妹😭😭我裂开了！

小妹爷爷生日不是向来不请外人么？这次为什么要请一堆老学究啊啊啊？！

小妹爷爷被C大返聘了，下半年新学期正式上任。

小妹哦~

谌泠西今晚演出注意安全。

谌泠西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演出地点是哪里，但摇滚舞台大抵不会设置在环境安静、严格筛选入场人员的博览会展厅。

小妹知！道！啦！

谌浮雪退出和姐姐的聊天界面，转而又换了个人骚扰——

谌浮雪时哥！时哥！呼叫时哥！

谌浮雪今晚你来吗？

谌浮雪新歌鼓点节奏大头还拿不准，你再来替一场呗？

谌浮雪时哥？

谌浮雪表……哥？

这条消息一出果然即刻收到了回复。

时别乱叫。

时今晚去不了。

谌·心如刀割·浮雪听见这话比听见亲姐让自己写报告时还要痛心——

谌浮雪为毛？！来吧！来吧！和谢老师一起来！

谌浮雪大头最近都没时间练，刚刚打了一场像在踩缝纫机。不信你看！

谌浮雪夏夜迷失练习(1).avi

谌浮雪夏夜迷失练习(2).avi

时不上台实战永远只能踩缝纫机。

谌浮雪……

谌浮雪已截图。

谌浮雪可你也没实战啊，听了几遍demo就打了全场。

时嗯，走了。

谌浮雪别介啊！我还有话没说呢！

时说。

谌浮雪下周三外公生日，你知道吗？

时知道。

谌浮雪那你来吗？

时不。

谌浮雪为什么？有工作吗？

时他不会想要在寿宴上看见我的。

谌浮雪……

时嗯，走了。

两日辗转而过，左昶检查当天晚上回家就肿了半边脸颊，钝钝的痛压着脉搏跳动，寤寐间消磨瓦解人的意志。

不知是何作祟，人们可以恣意分享快乐，却总把疼痛当作包袱掖进心里。

看完牙依旧疼痛的事实左昶谁也没告诉，包括第二次就诊，左昶也没再和段榆声张，自行在RIGI公众号上提前预约好了时间。

周二一早，他独自驱车前往RIGI就诊。

今日依旧休假，左昶也就没再西装革履，楞直且瘦的骨架搭上一身无任何LOGO的白体恤、黑裤子，墨绿色表带的机械表卡在腕骨，须后水的桉树香气弥散周身，透出几分盎然生气的少年感来。

谌泠西的办公室还是一如既往的干净整洁，如果非要辨出一丝区别，大概就是桌上多出了一块亚克力材质的工位牌，上书“谌泠西”三个字，顶上冷光一打，熠熠生辉。

“很准时。”谌泠西刚送走一位需要临时换药的病人，此刻看见被助理引进来的左昶后第一句话就是这三个字。

左昶微笑：“路上不怎么堵。”

谌泠西拆封了一副新手套后戴好起身，“嗯，去牙椅上躺好，我看看你牙齿。”

眼前的灯被移开，谌泠西的声音适时响起：“情况还不错，看样子这两天你有好好遵守医嘱，那我们接下来就得准备开髓引流了。”

听到开髓两个字，左昶不禁想起手机里段榆发来的围绕根管治疗发散的各类链接：

“痛！痛！痛！根管治疗——现代人最痛苦的经历！没有之一！”、“平洲阿姨拔牙晕倒，竟是遇上可怕的隐性杀手，致死率高达30%！！”、“花季少女根管治疗失败，竟致面瘫？”……

全副武装的助手在台子上叮叮当当地准备着器具，左昶即为鱼肉，仍想挣扎，“谌医生，开髓会痛吗？”

“和你的消炎情况有关，消炎不够，神经依然肿的可能会比较痛。”谌泠西几乎将口罩拉到了下眼睑，说出来的话闷闷的，不带太多实感。“不过我刚刚看了一下，你的消炎情况还不错，应该不会太痛。你放心。”

“……好的。”

如谌泠西所说，开髓的整个过程都还是轻松，除了因为牙齿位置太过靠后而导致颌面连接处被器械撑得难受，其他的痛都可以暂时忽略不计了。

治疗的时段在大幅沉默中度过……

细心放好消炎棉球，吩咐助手撤开周围的器具后，谌泠西额头上都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她揭开左昶脸上的无菌洞巾，叮嘱道：“先咬紧，等会儿再放开。”

“唔唔……”左昶从牙椅上坐起来，起得稍猛了点，眼前不受控地闪过了一阵魆黑，这两天他偷懒只进食了粥汤，身体已经不止一次提出异议了。

“很痛吗？”谌泠西看他陡然不动，还以为是方才哪里操作不当。

左昶摇头，揉了揉太阳穴示意自己只是低血糖而已。

谌泠西看他明显放缓了的动作，还以为他尚在逞强，“痛的话要说，可能是我刚刚的手法还不够到位。”

左昶站直身体，酒窝映在脸颊上摇了摇头。

谌泠西的手法很专业，所以真的不怎么痛。实在要用一类痛来形容，大概和吃食物时突然碰到神经的感觉接近、甚至更轻，不会痛到大叫的程度。

谌泠西点头率先移开了目光，左昶也就跟着低头，没有再主动交流，何况以他现在的处境，也没办法去主动交谈。

他能感觉到对方的态度又回到了看诊伊始。

意料之中，虽然这么多年，他从未正儿八经和任何一个女性当过朋友。

被静音的手机在裤兜里细密震动起来……

左昶点亮屏幕，发现是一个归属地为苘城、但没有标上任何备注的陌生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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缚二好厚脸皮啊！楼上

缚一咋！你和西北风长大的哇？口气这么大！没钱钱怎么活下去？和你一起喝西北风吗？

缚二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