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默丝.利德尔的死而复生无足轻重，在硕大的皮尔特沃夫搅不起半分波澜。
在走完必要的登记程序后，她用拖布杆把自己反锁在储藏室，对这一块废弃的碎镜子，细细擦净自己身上每一寸干涸的血迹与泥污。艾默丝扯了扯脸皮，扫了扫头发，镜子里的面孔和现实中的自己有八成相似，浅棕色长发，漫不经心的眼睛，有些姿色，但气质同样是毫不平易近人……
最后，她换上有些松垮的新警服，领口的标签扎得她后背搔痒。
艾默丝拆下腹部的绷带，里面的刀伤几乎愈合，只剩一道浅粉的竖线。她最不需要的就是医疗照顾，但素未谋面的小护士坚持给她套上石膏脖套。
“嘿，亲爱的，别乱动。”那金发小护士哄着艾默丝，“你的队友说他不小心把你踹飞了，他特意嘱咐我来给你包扎，他说晚点亲自来向你道歉。”
“其实没什么大问题。”
艾默丝客套道，她满脑子都在琢磨待会怎么自己把这脖套拆掉。
当一切都被安排妥当，艾默丝在警署喧闹的办事大厅闲逛，她习惯于搜查游戏中每一处细节，总有关键的隐藏信息藏在不起眼的角落。
说来奇怪，艾默丝并不觉得自己是这游戏世界的主角，没有一人关切她的遭遇，或是寒暄她脸上的医药纱布从何而来。当她主动找同事聊天时，甚至会收获几个贱兮兮的白眼。
艾默丝突然摸到自己的口袋有个小本，凭空出现的一样。当她翻开本子，所有待办事项都像便签一样浮现在自己眼前，密密麻麻长长数十条，好像高科技的广告弹窗。
结识小队成员（2/4）
与同事闲聊（0/20）
阅读当地报纸（2/8）
完成假人格斗模拟训练（0/1）
……
“艾默丝利德尔。”
一只手轻拍艾默丝的肩膀，吓了她一跳。
“什么事？”
艾默丝马上合上本子，她想扭头，却被脖子上的石膏颈套锢得动弹不得，她干脆原地转了半圈，像个悲惨的企鹅。她又使劲抬高眼睛，翻白眼似的，视线从那人的肩扫到脸，才发现那人是马可斯。
“噗……”马可斯下意识用拳头抵住嘴巴，他知道此刻不应笑，便硬把情绪硬压下去。他假装咳嗽两声：“咳……你的钥匙。”
但他是真不会装蒜，艾默丝一眼就看出他肯定在嘲笑自己的糗样。刚刚在笑，现在也一样。
“……谢谢。”
艾默丝接过钥匙，游戏系统告诉她，它可以用来打开自家公寓。
她看着马可斯别扭的表情，他正争分夺秒地端起领导架子。
“玛格尔会送你一路。”马可斯说，“休息两天，回来报道。”
“那你呢？”
“嗯？”马可斯的脸上半分疑惑，仿佛艾默丝问这话有违常识，“不用着你操心。”
他转身走了，挥了挥手招呼聒噪的玛格尔过来，跟招呼狗一样。全程没有几句寒暄，他这人真是够“平易近人”。
“哎呦？——你咋的了？大热天还带脖套啊？”
玛格尔面朝艾默丝，他呲个牙，嗓门大得像嚎，他一开口，方圆二十米的人齐刷刷看向艾默丝，难怪马可斯刚刚不和他说话。
“别傻愣着，走啊！我送你回去。”
大厅里，同事的侧目下，艾默丝没回话，她来不及解释自己不认识玛格尔，只好跟在他旁边。这是她头一次在游戏里尴尬得头皮发麻。
走出警署，皮尔特沃夫的场景映入眼帘，这座城市简直就是“发展”二字的最好释意。渐渐金黄的天色下，艾默丝环顾着皮尔特沃夫街道的一砖一石。这儿同维多利亚时期的英国富人区相差无几，但它的“工业革命”只有金银色的辉煌，毫不沾连焦黑的污染，每个路人的脸上都沾点“希望”的光。
艾默丝没想和玛格尔对话，只是向前走。玛格尔在身边，他的注意力到处乱跑。
“哎，艾默丝，你名字有点绕嘴，我以后叫你小默好了。”
玛格尔捏住艾默丝的衣领，让她再走慢些。
“小默？小默？我就这么叫你了？”
“我觉得你最好别……”艾默丝说。
“这溜达一路也说点话吧，闷得慌，嘿嘿。”
玛格尔掏出个一看就廉价的烟盒，再点燃一支烟，叼在嘴边。
“抽吗？不会？我教你啊。”
“我还以为你想和我说正事。”
艾默丝一脸嫌弃，走着走着，自己与玛格尔的间距逐渐拉大。
“哎哎，行——你怎么跟马可斯那人似的……”玛格尔挠挠稀疏的头发，“嗯……先给你介绍介绍大伙儿吧，加你一共五个。马可斯，那臭脸死德行，你见识过，他是队长，少得罪他。我，玛格尔，队伍里牛逼的大哥，叫我一声哥我罩着你。”
“嗯……那个在地下室踹我的人呢？”
“嗷，那是阿彻，小个子不大点，”玛格尔的手在比划着，“他大概还没你高呢。他可好说话了，娃娃脸，但打枪贼准。你看到那边房上飞的鸽子没，他一枪一个。”
“他还专程找人给我包扎道歉，挺有礼貌的。”
艾默丝望着远处的野鸽，脑海里大概有了阿彻的轮廓。
“最后一个，傻大个儿，他叫啥名字来着……哦对了，瑟雷特。”玛格尔弹了弹烟灰，差点崩路人身上，“他跟堵墙一样壮，光站那就唬人，他一直带面罩，不和我们来往，他也就和阿彻能说的上几句话。”
玛格尔扔掉烟头，又掏出烟盒与火柴。嗤的一声，他在砖墙上划着火柴。
“那你呢？小默，说说，我还啥都不知道呢。”
“我？我就是个护士。”艾默丝糊弄着回答。
“知道这玩意是啥吗？”
玛格尔撇着嘴，轻浮地左右摇摇脑袋，他掀起衣角，露出手枪。
“摸过这玩意没？”
“你这话什么意思？”艾默丝眉毛已经皱得像马可斯。
“你不会哥教你。”玛格尔更得寸进尺了。
“……我都是用刀捅。”
“哈哈哈哈哈……你可真逗！”
艾默丝板着脸，侧着脸，看着他的眼睛。
“小默，你是在开玩笑吧……对吧？对吧？”
“你觉得呢？”艾默丝面不改色，两只手指戳着玛格尔的侧腰，“你知道这是什么器官吗？”
“……”
玛格尔抿着嘴，没再说话。
艾默丝不知道那是什么器官。
艾默丝的廉价地下室公寓距警局不过十五分钟路程。掏出钥匙捅开吱呀作响的木板门，阳光透过小窗，阳光在浮尘中显现。简陋但温馨的家保持它原有的模样，咖啡杯压在报纸，盘子里剩半个干瘪的烂苹果。
艾默丝被霉味呛得咳嗽，她随手收起碗碟，感慨自己在游戏里也逃不过家务。
玛格尔不请自来的进屋，他晃了半天都没寻到歇脚的地方。
“你不回去吗？马可斯不管你？”
艾默丝边说边拧生锈的水龙头，土黄的废水稀稀拉拉，浓得像咖啡。
“他管的着老子我？”
玛格尔说着，用鞋尖勾起倒在地上的扫帚。
“再说了，我可是在给我们的小护士拍马屁。”
“呵呵……”艾默丝无奈苦笑，叉着腰，摇了摇脑袋。
“唉，小默，看我！”玛格尔从衣架顶扯下条白围巾，全都堆绕在他的瘦脖子上，他故意学着艾默丝苦大仇深的表情。“你看，这像谁啊？”
“……你也不怕灰呛死你？”
灰尘像海浪，被玛格尔一扫帚卷起。沉寂的房间内，停滞半年的时光重新开始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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