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取一芷之游园惊梦（六）

　应渊回到衍虚天宫，看着外面的漫漫夜色，更觉得委屈寂寞。

　　无他，想颜淡。颜淡绝不会那样凶他。

　　恼怒了一会儿，他又想是不是自己错了。

　　下次见面，要不要道个歉什么的。万一她不搭理他了。

　　他甩甩头。

　　好想颜淡。颜淡绝对不会不理他。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陆景通传录鸣求见。

　　应渊见他问。

应渊“你真的喜欢芷昔吗？”

　　录鸣朝应渊拱手一拜。

录鸣“帝君见谅，录鸣刚才失态了。”

应渊“无妨，情之所至。”

　　应渊答，一脸寂冷。

　　录鸣知道他是因为颜淡之死。他在披香殿，见到应渊就问了颜淡之事。应渊告诉他，颜淡失整心已死，现在复活的是另一个颜淡。

　　他掌管披香阁，遍阅古籍最是明白天下无奇不有。颜淡还是颜淡，但变了一个人也是有可能的。

　　究竟如何呢？他想下凡去看看。

录鸣“帝君，录鸣想请您网开一面，看在凡间录鸣曾护您一命上。”

　　录鸣再次朝应渊一拜。

　　录鸣一提，应渊想起了旧事。

　　他当时还是凡人唐周。在襄城树林遇到偷袭，就是那次偷袭致使他仙衣破损。仙衣破损，凡人肉身承受不了帝君的仙力，他当时没有爆体而亡，神魂消散，多亏录鸣及时赶到救了他一命。

　　不过他当时好像是说，受一位故人所托。

应渊“本君还记得，你当时说你受一位故人所托？”

　　录鸣面露尴尬之色。

录鸣“确是受一位故人所托，不过听帝君说录鸣的故人已逝。所以，录鸣想特地去看看她。”

　　应渊恍然大悟。

应渊“原来，你的那位故人是颜淡。”

　　录鸣嗔怪地看应渊一眼。除了颜淡，还有谁会如此护他？

录鸣“帝君有空，就去地涯苟诞居看看吧！虽说故人已逝。”

　　应渊奇怪自己竟然还没有去苟诞居。明明他该在回天界的第一时间回苟诞居看看的。

　　颜淡为他剜了整心，他却连他们一起相伴度过最重要，最快乐的一段时光的苟诞居都没去看过。

　　应渊喉间一堵，口中腥甜。他把这口血咽回去后，才对录鸣道。

应渊“你想下凡去看颜淡就去吧！”

　　录鸣脸上闪过一丝犹豫，躬身一拜告退。

　　他走了几步，停下来转过身。

　　应渊奇怪看他。

应渊“还有何事？”

　　录鸣跪在地上一叩首，痛声道。

录鸣“帝君，您能不能看在我和颜淡都曾救过您性命的份上，不追究芷昔对余墨动情一事，别让她上天刑台受情罚。”

　　录鸣的话提醒了应渊，他可以追究芷昔动情余墨，让芷昔受情罚。

　　也许是体内修罗血脉不安分，他特别想看到芷昔受情罚，如被千刀万剐的样子。

　　录鸣又一叩首。

录鸣“录鸣从铘阑山回来，就向帝尊请罪，上天刑台受情罚。”

　　应渊的心漏跳一拍。录鸣为了芷昔，竟然甘愿上天刑台受情罚。他明明可以用对他的救命之恩，求他网开一面，饶过他这一次。

　　虽然，他本来就没想追究。

　　但他掌管天条律令向来严苛。试想当初的丝璇，再想当初自己，动情受情罚以身作则。他怎能不追究呢？

　　他越来越想看到芷昔受情罚了。凭什么她动情，就有这么多人为她求情？

　　这里还有一个甘愿自己受情罚，也不让她受情罚的人。

　　还有余墨，他倒要看看，芷昔为他受情罚，他该如何自处？

　　应渊宽大雪白袖子一挥，侧坐过身，冷然道。

应渊“你去吧！”

　　都说修罗血脉压制不住了。

录鸣“谢帝君。”

　　录鸣朝应渊一叩首，起身退出大殿。

虽然昨天被应渊吓坏了，但今天，芷昔忙完妙法阁的事，还是觉得应该去拜访一下应渊，看他好一点没有。

　　她回到宿处，打开秘阁柜子，拿出一块巴掌大的沉香放在桌上。然后拿出一把锋利的刀放在沉香上，本来放的是中间，朝旁边挪了几寸，放到了三分一之处。

　　另一只手握着刀背，正要切下去，握刀的手突然一收挪到了四分之一处。

　　芷昔看那四分之一大的一块，犹然不舍。这沉香是颜淡还在天界时亲手制的，她也只有这巴掌大一块。

　　但无奈再小一些就真的拿不出手了。芷昔按刀背的手，握刀的手一起用力，就从这四分之一处切下去。

　　找个精致的木盒装好，揣在袖中就往衍虚天宫去。

　　这沉香有安神清心的作用，希望应渊用了能清醒一些。她相信，有颜淡灵力加持，应渊肯定能好起来。

　　应渊处理公务，舒展肩颈正要起来，听陆景通传，妙法阁掌事芷昔仙子来了。

　　应渊摸摸下颌问。

应渊“这是不是她第一次主动来我衍虚天宫？”

　　陆景奇怪地看应渊一眼，一五一十地回。

陆离“帝君，这不是芷昔仙子第一次主动登门。不算上芷昔往衍虚天宫送法器来过的无数次。帝君中火毒从地涯回来，芷昔仙子来了一次。芷昔仙子得到颜淡渡过忘川的假消息，来过一次。芷昔仙子得知帝君忘川救颜淡，受重伤昏迷不醒，来过一次……”

　　说到这里，陆景看一眼应渊，低声道。

陆离“那次来，芷昔仙子用心头血为帝君疗伤，让属下不告诉您。”

　　说完，小心地看应渊。应渊微微颔首。

应渊“说下去。”

陆离“芷昔仙子看到白日流星，以为帝君您殒身不恤，来衍虚天宫弹琴缅怀。”

　　陆景话音落，应渊诧异问。

应渊“没有了吗？”

　　陆景看应渊一眼，谨慎回。

陆离“还有，就是这次。”

　　应渊拂袖起身。

应渊“我不想见她。”

陆离“那我让她走。”

　　陆景小心征询。帝君从凡间回来，脾气越发古怪了。

　　应渊看着别处不作声。

　　殿门口，陆景和芷昔交谈的声音悠悠传来。

陆离“抱歉，芷昔仙子，帝君有要务处理，叮嘱了，谁也不能打扰。”

　　先是陆景的声音，嗓门有点大。然后是芷昔温柔得叫人听了没有脾气的声音。

芷昔“有劳陆景仙君通传。”

陆离“芷昔仙子走好，路上小心。”

　　陆景的声音不禁放柔了八倍。再然后是芷昔仙裙后面长长的拖曳擦过松木地板上的声音。

　　应渊坐到榻上，端起矮几上冷茶喝了一口。

　　陆景前来回命。

陆离“芷昔人是走了，但她托我将此物交给帝君，说是务必一定要亲手交给帝君。”

　　应渊懒懒地扫一眼陆景呈在手上的木盒，看面前的几案。

　　陆景连忙把盒子放在他所看之处。陆景也好奇盒子是何物，然而，他等了好一会儿，都没等到应渊开盒子。对上应渊好脾气的眼神，福如心至，火速退离。

　　应渊倾身支颐，墨发在几案上散落一片。冲着盒子小指头一勾，盒子咔地一声打开，一块沉香呈现在他面前。

　　应渊正身坐起，拿沉香在鼻梢嗅了嗅，是颜淡的沉香。嘴角微微上扬。

　　只是上扬的弧度还不能称之为一个笑容，应渊迅速拉下脸，摩挲沉香侧面那片新的切痕。

应渊芷昔还有剩下的，剩下的都送给了谁？

应渊还能送给谁？

应渊这块这么小，另一块一定特别大。

　　应渊放在几案上的手攥起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