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寨里的风,带着浓浓的血腥味。秦羽书面前站着一个孩童,手中握着一把小小的匕首,寒光再次晃入眼中,却只听一声闷响,那孩童的身体软软地倒在地上,胸口插着那把匕首,鲜血顺着匕首的缝隙缓缓渗出,染红了他身上的粗布衣衫。秦羽书不顾后背传来的剧痛,猛地推开怪人,踉跄着扑到孩童身边,小心翼翼地将他抱起。
孩子的眼睛还圆睁着,眼底满是恐惧和不甘,小小的手还紧紧攥着一个破旧的布偶,显然是死不瞑目。秦羽书的手指颤抖着,想要为他合上眼睛,却发现自己连这点力气都没有。她抬头,泪眼婆娑地看向怪人,声音里满是绝望的嘶吼:“你为什么连个孩子都不放过?为什么!他才这么小,他懂什么!”
怪人站在原地,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声音依旧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这就是江湖。就算是个孩童,若你对他心软,他日他若是被仇家利用,或是记恨今日之仇,就会变成一把利剑,毫不留情地刺穿你的心脏。”
“这就是你杀他的理由?”秦羽书的身体抖得像筛糠,眼泪滴落在孩子的脸上,与鲜血混在一起,“就因为一个莫须有的‘可能’,你就要剥夺他活下去的权利?你这根本不是替天行道,你这是草菅人命!”
“是。”怪人没有否认,语气里甚至带着几分理所当然,“在江湖上,要么狠,要么死。我今日留他一命,他日死的,可能就是你我。”
“你到底要做什么!你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秦羽书的腹部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鲜血浸透了她的衣衫,顺着衣角滴落在地上。她用手紧紧捂住伤口,挣扎着站起身,跌跌撞撞地想要逃离这个让她窒息的地方,逃离这个冷酷无情的怪人。
怪人没有阻拦,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踉跄的背影,口中冷静地数着数:“一,二,三。”话音刚落,秦羽书的身体便晃了晃,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重重地倒在地上,彻底失去了意识。
怪人走上前,弯腰将她抱起,动作轻柔得不像那个刚刚还冷酷杀人的人。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火炬,随手扔向身后的山寨——干燥的木柴遇火即燃,火焰“腾”地窜起,很快便蔓延开来,吞噬了满地的尸体和血腥。
秦羽书在朦胧中醒来,看到的便是漫天的火光,红色的火焰映在她的眼底,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和挥之不去的血腥。她的眼皮越来越重,意识再次陷入黑暗,只记得自己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抱着,耳边似乎还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
再次醒来时,秦羽书发现自己躺在之前那座被灭门的庄园正屋的床上,身上盖着一床干净的锦被,伤口被仔细地包扎过,疼痛感减轻了不少。她挣扎着坐起身,看到怪人正坐在不远处的供桌旁,手里拿着一本泛黄的医书,专注地看着,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身上,竟冲淡了几分他脸上的狰狞。
原来,怪人将她带回了这里。他说,那孩子年纪小,力气不大,匕首没有伤到要害,只要按时喝药敷药,卧床休息几日,便能痊愈。秦羽书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起身,走到供桌前,点燃了三炷香,插在香炉里。
袅袅青烟升起,映着供桌上一排排的牌位,秦羽书的声音轻柔却带着几分迷茫:“各位前辈,你们的仇终于报了。可这场报仇,却以另一群无辜之人的性命为代价,连孩子都没能幸免……这江湖的恩恩怨怨,到底孰是孰非?我真的分不清了。”
“醒了?”怪人放下手中的医书,站起身,走到她身边,语气依旧平淡,却少了几分之前的冰冷。
“我不想见到你!”秦羽书猛地转身,避开他的目光,语气里满是抗拒。她一想到那些惨死的老弱妇孺,想到那个小小的孩童,心里就像被针扎着,疼得喘不过气。她抬腿就要离开,却因为动作太急,牵扯到腹部的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怪人伸手想要扶她,却被她躲开。他没有再强求,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缓缓开口:“丫头,记住今日之事。这就是江湖,不是你想象中那般简单,也不是仅凭一身武功和医术就能行侠仗义的。我今日给你上的这一课,或许残酷,却能让你在日后的江湖路上,多一条活路。”
秦羽书的脚步顿住,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怪人的话虽然残酷,却不无道理。她一直以为,只要心怀正义,就能在江湖上闯出一片天地,却从未想过,江湖的险恶远超她的想象,那些血雨腥风,那些身不由己,终究是她这个“天真”的门外汉无法承受的。
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只是咬着牙,忍着疼痛,一步步走出正屋,牵过之前买的那匹马,翻身上马。她一刻也不愿意再与怪人多待,只想尽快逃离这里,逃离这个让她认清现实的地方。
马蹄声哒哒地响在林间,秦羽书快马加鞭,不敢有丝毫停留。路上的颠簸让她的伤口再次裂开,鲜血透过包扎的布条渗出来,染红了马鞍。她从衣袖上扯下一块布,胡乱地缠绕在伤口上,继续前行。
不知走了多久,秦羽书只觉得身上越来越热,像着了火一般,可被风吹过,又觉得冰冷刺骨。她知道自己发烧了,脑袋昏昏沉沉的,视线也开始模糊。她咬着牙,想要坚持下去,却还是抵挡不住身体的虚弱,眼前一黑,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就在她即将落地的瞬间,一双有力的手臂接住了她。秦羽书艰难地睁开眼,看到的依旧是怪人的脸。他的独眼满是无奈,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真是个倔强的丫头,明明伤还没好,偏要逞能。”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倒出一粒黑色的药丸,小心翼翼地塞进秦羽书的嘴里,又将自己的青衣外衫脱下,裹在她的身上,挡住了林间的寒风。药丸的苦味刺激着秦羽书的味蕾,让她瞬间清醒了几分。
她看到怪人端着一碗汤药走过来,一手扶着她的后背,一手拿着药碗,想要喂她喝药。秦羽书下意识地想要挣扎,却在看到怪人眸色一寒的瞬间,停止了动作。那眼神里的冷意,让她莫名的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却一时想不起来。
“你好好接受医治,”怪人将药碗递到她嘴边,语气缓和了些,“等你伤好后,我就放你自由,不再跟着你。”
“真的?”秦羽书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满是喜出望外。其实这一路,她的“自由”并未受到太多限制,甚至因为怪人的陪伴,她避开了不少麻烦。可一想到那些惨死的无辜者,她就无法坦然面对怪人。如今听到他说要放自己走,她心里竟生出几分期待——她终于可以去找阿离了,终于可以回到之前平静的生活了。
“一言为定。”怪人点了点头,看着她喝下汤药,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却很快被他掩饰过去。他知道,这丫头心里对他还有芥蒂,可他并不在意——他只希望,这丫头能好好活着,能真正明白江湖的生存之道,不再像从前那般天真。
秦羽书喝完药,重新躺了下来,身上盖着怪人的外衫,感受着衣物上残留的体温,心里竟渐渐平静下来。她看着怪人忙碌的身影,忽然觉得,这个冷酷的怪人,或许也并非如表面那般无情。只是这份认知,很快就被她压了下去——她还是想尽快离开,尽快回到没有血腥、没有杀戮的生活里去。
林间的风轻轻吹过,带着树叶的清香,驱散了几分血腥的气息。秦羽书闭上眼睛,默默祈祷着伤口能快点愈合,祈祷着自己能早日与阿离重逢,也祈祷着,自己能早日走出这场因“侠义”而起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