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起初，神创造天地。地是空虚混沌，渊面黑暗；神的灵运行在水面上。神说:“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

——《旧约·创世记》

德国，巴伐利亚。

阴森摇曳的烛火为古堡增添摇摆不定的交错光影，仿佛传说中鬼魂与幽灵的聚居地。少女紧了紧裹住脖子的奶白色羊绒围巾，回头望了一眼来时深邃幽暗的走廊，加快脚步跟上前方抱团的几个人。

“疯子国王路德维希曾邀请宾客到他的城堡里来，可他却设了无数的机关，很多人活着进来却没能出去。”

“怎么这样啊……”

“所以啊，这位巴伐利亚国王在历史上才会如此的恶名昭彰。”成龙侧身为几名考古学家介绍，余光瞥到了稍微落在后面的伊丽莎白，便略微提高声音。“前面就是传说中路德维希的宝物库了。不如我们先在这里休息一下，各位把相机和记录仪准备好，待会儿进去之后不要随便碰里面的东西。”

考古团总算停下了前进的步伐。伊丽莎白松了口气，匆匆走到成龙旁边，低声对他说了句:“谢谢。”

“不用谢，小姐。关照淑女是应该的。”成龙摆摆手，见她脸色苍白，嘴唇更是毫无血色，不由得关切地多问了一句，“你的身体还好吧？”

伊丽莎白把即将出口的咳嗽咽回去，勉强打起精神笑了笑:“没问题。我还能跟得上。”

其实问题很大。她的魔气在一个岌岌可危的临界点左摇右晃，如同暴雨天气行驶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的小渔船一样危险。

本来咒蓝给她的魔气是够她撑到找到圣主的。可是她因为等不了那么久强行使用了占星术，而且混沌之核还很倒霉地出故障了，只定位到了一枚符咒的位置，可以说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如果不是知道这个世界只有自己一位神明，她都要怀疑是基督教里的“上帝”给自己使绊子了。

伊丽莎白不易察觉地轻轻叹气，正准备从包里拿出摄像机准备待会儿的拍摄，肩膀却突然搭上一只手。

“小姐，恕我冒昧，您难道是来自英国吗？”

伊丽莎白吓了一跳，回头看去，是同行的一名男子。她条件反射地拍掉对方的手，警惕地与他拉开一些距离，随后拘谨地点点头:“我不是美国人。”

对方连忙道歉:“我不是有意冒犯。只是见到同乡太激动了……”

好吧。从伊丽莎白极有标志性的英式发音中确实能听出她是个再地道不过的英国人。伊丽莎白使劲忍着肩膀上被人类碰过后刺痛的灼烧感，察觉到身体里剩余的魔气也在飞速消耗，不禁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挫败感，索性不计较那人的冒失，与他交谈起来。“我家里的大部分宅邸都在威斯敏斯特，那是我长大的地方，我至今仍怀念皇家歌剧院的《仲夏夜之梦》。”

“什么？”那人的眼睛一下子瞪得大大的，“您，您难道是王室成员？”

伊丽莎白才想起来皇家歌剧院一般只对王室开放，但以前去习惯了也没注意，这时再否认也不太好收场。她只好说:“略有一点血统而已……”

“失礼了！我的名字是威廉姆，很荣幸认识您。”威廉姆向她深深地鞠躬，伊丽莎白因此很尴尬。好在没有几个人注意这边，都在专心致志地研究挂在墙壁上的古画像。“不知道您的名字是？”

“叫我温莎就好。”伊丽莎白回答道，然后小声对他说，“呃，威廉姆，现在已经21世纪了，你没必要向我行礼……”

威廉姆却摇摇头:“不不不，温莎小姐。我已经数年没有遇见我的同乡了。您是我在这里遇到的第一位英国人，更何况您还是王室成员，这让我恢复了身为英国人的熟悉的感觉……”

伊丽莎白不得不咳了一声打断他喋喋不休的话，以自己要调试摄像机为借口暂时逃离了“同乡”的纠缠。她一边用毛刷仔细地撇去镜头上的灰尘，一边回想起了自己的故乡，威斯敏斯特，回想起了那里的圣玛格丽特教堂、泰晤士河和白金汉宫。她从18世纪后半叶就开始去白金汉宫做客了，那时的英国还是汉诺威王朝。

注视着带队的考古学家开始招呼大家继续前进，伊丽莎白把相机挂在脖子上，默默地想，她这几年一定要回威斯敏斯特一次。

不过，那要等到把她的家人们都解救出来之后了。

………

踏入宝物库的第一秒，伊丽莎白就闻到了一股甜美的魔力气息，诱导着她体内的恶魔因子蠢蠢欲动。她把围巾往上拉了拉遮住嘴，以免露出的比匕首还要锋利的尖牙被发现，变得冰冷起来的瞳孔扫视着成堆的金银宝藏，立刻锁定角落的一面盾牌。

找到了。

接下来，问题只剩如何把它带走。

可还没等她行动，不知是哪个鲁莽的家伙触动了宝物库内的机关，大门居然开始关闭。伊丽莎白好不容易混进了这次的考古队伍怎么可能就这样功亏一篑，装作惊慌失措的模样悄悄靠近盾牌，快要碰到它的时候却假戏真做，被散落在地上的金币绊了一下，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

她气得险些维持不住人类形态。

但随着她与盾牌距离拉进，符咒辐射出的魔力已经让她好受了很多。伊丽莎白深吸一口气，顾不得那么多，伸手把整面盾牌抱到了怀里。

霎时间，像引擎发动一样，恶魔那双永燃的血红双眸，亮起了可怕的猩红血光。

是魔力的味道。

还夹杂着零星的那只背叛他们的，火之恶魔的气味。

换做平时，伊丽莎白会厌恶地把带有圣主气味的所有东西扔远。但现在她已是强弩之末，再讨厌也得抱着符咒狂吸，否则后果只会更惨。

成龙尽力把其他人都送了出去，自己却倒霉地被关在了宝物库里面。他念叨着倒霉，随意往周围扫了一眼，目瞪口呆地发现还有个伊丽莎白坐在地上。

“小姐，你——”

伊丽莎白没有理睬他，抱着盾牌，遮挡在围巾后面的嘴唇开合，吐出了只有她自己听得到的三个字。

“要有光。”

圣洁的白光俄而降临，仿佛从天堂而降的天角兽展开宽阔双翼。窸窸窣窣的洁白羽毛缓缓飘落而下，逐渐铺满地面形成白色的海洋，堆积到一定程度时倏然化作一个个光团连锁炸开——

成龙最后看到的景象，是少女的背后张开一双美丽的翅膀，一个漆黑一个纯白。而随着强力的爆炸，碎石和砖块落下将少女掩埋的同时把宝物库的大门炸开，为他敞开一条畅通无阻的通往外界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