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膳,江澄检查聂诺最近练功的进度,沈初初因为刚刚用膳时不小心把汤撒在身上,跟着侍女去后面换衣服。
侍女把托盘放到桌上,她抚摸着崭新的紫色罗裙,有些讶然,询问道:“可是江姐姐从前没来得及穿的衣服?”
“正是大小姐嫁出去前做的。”侍女把丝绦给她绑好,上下打量了一下,很是满意,“非常合身。”
沈初初有些惊讶,她和江姐姐身形还是有所差异的,怎么正好合身?
她正想问时,那名侍女见她神色不对,意识到自己多嘴了,在她开口前,先一步说道:“沈姑娘,我给您重新绾个发髻吧!”
她被她拉着坐到梳妆镜前,侍女拿起梳子给她梳头。
“你们莲花坞的人怎么都喊我‘沈姑娘’?”趁着无聊的空隙,她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侍女笑而不语,夸赞她头发好,乌黑浓密,定是有福之人。
“沈姑娘每次来,我们宗主都特别高兴,他虽然脸上没有表现出来,可早早就让厨房准备好您爱吃的菜,您住的那间屋子更是里里外外打扫了好几遍。”
侍女的语速很慢,脸上的笑容也一直没有落下,沈初初对上她温和的眼眸,心中一动,一种微妙的情绪在心底扩散开来。
“今日您和表少爷都赶来为宗主庆生,我们宗主是打心底里开心。平日里宗主除了处理政务,就是练功和教导弟子,日日如此,也没个说话的人。”
侍女喋喋不休说着,手里的动作也慢慢停下来,她把簪子插入发丝中,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
“沈姑娘真漂亮。”
“是你手巧。”沈初初笑着回道。
江澄站在屋檐下,看着两个小家伙在院子里玩雪,冷风吹在脸上,他心不在焉地耸拉着眼皮。
听到声响,他扭头看过去,眼中泛起一丝涟漪,久久不能平静。
“很适合你。”他淡淡说道。
她莞尔一笑,“没想到我穿上这么合身。”
江澄身形一顿,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做的时候绣娘不小心做长了,阿姐就放起来没穿。”
她点点头,没有继续追问。
江澄见她没有追问,松了口气,心中却又升起一股淡淡的失望。
沈初初把自己的包裹打开,拿出一件白色的狐裘斗篷递给他,江澄看见很是惊讶,“这是……我上次猎的那只白狐?”
她不置可否。
“我不是让你自己留着做衣服吗?你怎么做给我了?”江澄蹙紧眉头,脸上隐隐透着一丝恼怒。
“我又不缺衣服,那只白狐皮毛锃亮,留着给你做身御寒的狐裘岂不更好?更何况你常带着弟子夜猎,比起我,你更需要。”她将狐裘抖开,银白色的缎面上用金线勾勒出一朵又一朵盛开的莲花,见他面色依旧不虞,叹了口气,“行了,做都做了,不高兴难不成还要我把狐裘拆了?你啊,就是倔脾气,还好意思说阿凌,自己不也是这样。”
她将狐裘给他披上,拿起颈处的带子给他系好,江澄突然攥住她的手腕,神色认真,“下次我再给你猎一只。”
她心下无奈,但还是笑着点点头。
白色的狐裘衬得他越发丰神俊朗,剑眉星目,这也是除了年少去蓝氏听学外第一次见他穿白色。
“好看吗?是不是不太适合?”江澄见她一直盯着自己,心底划过一丝羞赧,说话的声音也小了许多。
“好看。”她连连点头,“见惯你穿紫衣,乍一穿上白色倒是耳目一新,不过还是人好看,穿什么都好看。”
他用拳头顶着唇,不自然地咳了一声,“油嘴滑舌。”
她笑嘻嘻对金凌招招手,把他搂进怀中,“我们阿凌也有噢,姨母还特意为你做了两件。”
江澄闻言,眉头微微拧起,“刺绣本就伤眼睛,金凌他又不缺衣服,而且还有那么多绣娘,何至于你亲自上手。”
沈初初不在意地摆摆手,“我在不净世也无事,全当打发时间了,何况绣娘做的和我做的怎么能一样。”
金凌抱住聂诺的胳膊,“若春哥哥有新衣服吗?”
“当然有了,小阿凌。”她笑吟吟捏捏他的脸蛋,一手搂住一个,对着两个小家伙各亲了一口。
江澄在一旁静静看着他们,这个场景在他梦里无数次出现过,只是与现实不同的是,梦里她嫁的人是自己。
他把狐裘解下来收好,心中有些烦躁,为了不影响他们的心情,特意坐到了角落里。
沈初初和两个小家伙闹完,扭头看见江澄支着脑袋在看外面的雪景,她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听说江氏新来的弟子中有的年龄比较小,爱闹腾。”
提起那群弟子,江澄点点头,“都很不错,只是太过贪玩,训斥几次也不知悔改。”
沈初初觉得弟子活泼也是好事,至少莲花坞热闹点,不至于太过冷清。
两人捧着一杯热腾腾的茶,欣赏窗外的雪景,时不时交头接耳说些什么。
时间就这样慢慢过去,见两个小家伙打哈欠,沈初初带着他们回了房,江澄也没阻拦金凌,互道一声晚安也回了自己的房间。
清晨,四人用过早膳,她带着聂诺准备离开,看着江澄紧绷的脸色,心中一动,笑着说道:“快到新年了,等过完年我再来看你。”
江澄抿紧唇瓣,走上前把聂诺头上的雪帽戴好,做完这一切,他才把目光移到她身上,“路上慢点。”
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他锐利的眉眼染上一抹怅然若失。
……
聂怀桑听到弟子的来报,一路小跑着去接他们,面上的欣喜在接触到她身上的紫色罗裙时,陡然沉了下来。
语气酸酸的,“这身紫色的裙子真是难看,也不知道是哪家的,丑死了。”
沈初初看看身上的衣服,成亲多年,她哪里还不知道他,轻轻戳了一下他的额头,“小醋罐子。”
聂怀桑顺势把头倚在她身上,“我不仅是个醋罐子,还是个大醋缸。”
“爹爹这么大了还撒娇真不害臊。”聂诺嫌弃地皱皱鼻子。
聂怀桑佯装出一副要揍他的样子,聂诺赶忙往里面跑。
夜幕缓缓降临,天空又飘起了雪花,聂怀桑把窗户关严实,抱怨道:“今年的雪怎么这么多。”
沈初初把梳子放下,打开梳妆台的抽屉,拿出一个盒子,走到他面前晃了晃。
聂怀桑接过,好奇询问她是什么,沈初初笑着示意他打开。
他挑挑眉,期待地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把折扇,他欣喜地拿起来细细抚摸,不放过一丝细节。
“好扇!”他感慨。
开心地抱住她,像个小狗似的在她身上乱拱,“好娘子,我就知道你没忘了我。”
沈初初任由他搂着自己撒娇,笑眯眯调侃:“前两天是谁说我不在乎他啊,甚至连儿子的醋都吃,丢不丢人呀!”
他也跟着笑了,脸不红心不跳问她谁啊。
两人闹成一团,门突然被人推开,一个人影冲了进来,沈初初见是儿子,赶忙推开聂怀桑,接住他,“怎么不睡觉啊?”
“阿娘,我能和你一起睡吗?”聂诺眨着湿漉漉的大眼睛,希翼地看着她。
聂怀桑一把提起他后颈的衣服,将他拉了出来,义正言辞拒绝道:“不可以。”
聂诺见被拒绝,很是生气,气鼓鼓质问道:“为什么爹爹这么大了还可以和阿娘睡,我那么小就不可以?”
聂怀桑环抱手臂在胸前,俯视着他,“你怎么可以和爹爹比,爹爹是你阿娘的夫君,即使牙齿掉光光也可以和你阿娘睡。”
聂诺不想听他说话,开始了撒泼打滚,可惜在聂怀桑面前都不管用,沈初初抱起儿子,欣然答应了下来。
聂怀桑见状立马不干了,抱住她的手臂,死活不同意,父子俩就这样闹了起来。
闹了没一会儿,聂诺就睡着了,沈初初小心翼翼把他抱到床上,拉上被子盖好。
“我看你现在在乎那个臭小子比在乎我更多。”聂怀桑不高兴嘟囔道。
“你做爹爹的也不知道让让儿子。”
“哼,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每次我们起争执你都偏袒他。”
沈初初想想也是,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好了好了,下次我帮你好不好?”
聂怀桑收起刚刚的情绪,笑嘻嘻也回亲了她一口,“一言为定。”
聂诺在中间动了动,沈初初立刻轻轻拍拍他,对聂怀桑比了个“嘘”的动作。
三人就这样沉沉睡去。
……
新年越来越近,沈初初在这个时候收到了一封信,一封来自宋岚的信。
她惊喜万分,信上说他在哪,想在年前和她聚聚,问她是否会来,若是来便在这两日赶过去。
她收拾好行囊,准备前去那里见他。
聂怀桑抱怨对方怎么不过来,心疼她跑那么远。
“好了,我就去两日,瞧你急的。”沈初初把行囊放到马上,安慰他自己很快就会回来。
聂怀桑叹了口气,他知道她一直在等宋道长的消息,如今收到了肯定要去,他也拦不住她。
把手上的斗篷给她系好,看到她腰上佩戴的青竹玉佩,这是他亲手做的,还特意放到神坛前供奉了些日子。
“早些回来,莫要让我担心。”握住她温热的手,语重心长叮嘱道。
她点点头,应好。
她一路赶的很快,最终来到一处偏僻的密林,她心下生疑,宋岚怎么会在这里?
她牵着马四处搜寻宋岚的踪迹,林中过于寂静,让她有些不安,她将佩剑拔出来,警惕地环视着四周。
她慢慢往里走,越走她就越感到怪异。
身后一道黑影掠过,她赶忙转过身,“宋岚,是你吗?”
没有回应,她立即上马,准备离开,如果真是宋岚,他从不会开这种玩笑。
马刚跑出几米,后面一根绳子朝她袭来,她感知到匆忙避开,却被另一根绳子勒住了脖颈,从马上拽了下来。
她迅速拿起随心斩断绳子,还不等她一口气上来,一股浓烟在她周围炸开,她捂住口鼻,侧耳倾听周围的动静。
听到左侧传来轻微的声响,她攥紧随心攻了过去,剑刺进皮肉的声音在静谧的林中很是刺耳。
“咳咳,臭婆娘。”低低的咒骂声响起。
沈初初总觉得声音很熟悉,但可惜时不我待,她拔出剑,想再次袭击,对方很是狡猾,借着烟雾做挡,藏了起来。
等烟雾好不容易散去,对方早已消失不见。
她沿着地上的血迹去找,可痕迹却中途消失了,她正疑惑之际,树上飞下来一个人影,她后退一步,和对方打斗起来。
对面的男人很明显不是她的对手,那人也知道,在二人离得近时,他猛地拽下面罩,趁沈初初震惊错愕时,剑捅进了她的胸膛。
一大口鲜血吐了出来,这一剑威力太大,她支撑不住跪了下来。
“是你……”
对方讥讽地勾起唇角,拿着剑又补了一剑。
沈初初想起那个人,喉咙发紧,咳个不停,身体坚持不住倒在了地上,她就这样看着他越走越远,直至消失不见。
天空又开始飘起了雪花,这次的雪比今年以往的哪场雪都要大,都要冷,不过片刻已经在她身上积满了一层薄薄的雪。
冰凉的雪落在她脸上,她颤了颤睫毛,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了……
想起那个人,她带着所有的疑惑和愤怒慢慢合上眼,呼吸逐渐减弱。
一双靴子款步走出来,静静看着地上浑身是血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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