亵神者（二十二）

傍晚坐车回家的路途，晚风如同苍白的余烬，伸出手去还残留白日的热气，背光的林荫，丛叶近似尖锐的黑色，落日被肆意揉捏，成为一团融融的光晕。

回家后别墅里一如既往漆黑一片，空空荡荡，像个巨大的牢笼，所谓的家在苏宴这里似乎成了一间客居的屋子，而他只是暂居的客人。

他扯了扯嘴角，却毫无笑意。

匆匆吃过晚饭回到卧室，刚刚在窗前的书桌坐下，厚重的窗帘后便传来阵阵敲击声，苏宴不予理会，没一会那声音便停了。

苏宴见窗后没了动静，掀开眼帘看了一眼，没动，下一刻装作不在意的模样又继续写着作业。

不一会儿一个身影直接穿墙进来，巧笑倩兮，正是阿音。

“苏宴，我刚刚敲了好久的窗户，你怎么不理我呀？”阿音嘟着嘴，有点委屈地控诉道。

苏宴似乎感受不到她一般，没有任何反应，阿音不解，凑近正一脸认真的少年，在他耳边又问了一遍：“苏宴，我来找你啦，你听见了吗？”

难道苏宴在两人分别的这段日子又遭遇了什么？感受不到她了，不应该啊，他的信仰之力还是最多的那个啊。

阿音围着苏宴满脸骇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突然，苏宴“啪”的一声将笔放下，转身看向阿音，正襟危坐，矜持高冷，一脸淡漠的样子仿佛又回到两人初见那日。

自苏宴接受阿音后，她已许久没见过这样一面的他了。

在她面前的苏宴是什么样的呢？温暖，真诚，坚韧不拔，像株弯曲向上的白杨，风吹不折。

阿音呆呆地立在原地，踌躇不前。

深吸一口气，苏宴抑制住想把她拥进怀里的冲动，红着眼眶，声音暗哑地问道：“你拿我当什么？可以随手丢弃的玩具？想来便来，想走就走，招呼也不打一声，你们神明是没有心的吗？肆意玩弄凡人的情感。”

“苏宴，你在说什么，我没有。”苏宴突突突一阵发问，像点燃的炮仗，弄得阿音不知如何是好。

苏宴低下头，将自己的面容隐藏在阴影之下，叫人看不真切，似乎这样才能给他安全感，不被拿捏。

“呵，我在说什么，神明大人你那么聪明，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我啊，我在祈求神明大人的垂爱呀！”

“不是说神爱世人嘛，那神明大人能给我偏爱吗？我想要你的偏爱，阿音。”

苏宴仰着头目光虔诚地看着阿音，似乎真的成为她最忠心的信徒，只可惜那锋利的眉骨破坏了他的温驯的模样，展现出隐藏不住的反叛。

“阿宴，我已经足够偏爱你了，你可知我找你找得好辛苦！”

“你招呼也不打一声，突然就走了，还走得这么远，我好不容易靠信仰之力找到你，一来就看见你疲惫失落的模样，用了好些神力助你安眠，迫不得已要回到神龛修养。”

“现在刚刚养回些神力，又马不停蹄来看你，我对你还不够好吗？”阿音说着语气带上几分哽咽，双手叠交于腹端庄地站着，委屈极了。

“是这样啊，阿音，对不起，我……”苏宴原本的怒火被阿音几句话消解，干巴巴地仰望着她，有些手足无措。

阿音得理不饶人：“我只是一个微弱的小神，神力有限，我能怎么办，苏宴，你说我要怎么做你才满意！”

“可你总得和我说一声，不要每次都突然消失，我很害怕。”说到后面，苏宴到声音几乎微不可闻：“也是怪我，太弱了，没能给你提供更多。”

少年嗓音清润，却带着说不清的怅然。

他在干涸的血管里养花，从卑贱的灵魂中硬生生拔出一丝温情来浇灌她，可她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些，他不知该如何用一个凡人之躯去陪伴不灭的神明。

但来日方长，不是他的，也能变成他的。这是他的花，也只能是他独一无二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