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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纸伞

血染的彼岸花

在那条雨巷里撑起油纸伞,我会遇到自己的前世……

所以为什么要和父母消除代沟呢?他们偏执的想法根深蒂固,每次我谈起自己的爱好,自己的打算,都会被劈头盖脸地痛骂,甚至毒打一顿。

我还是搬出去住吧。

所以为什么要和别人相识相知呢?他们一切的一切都与我不同,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结交一个朋友结果她不能理解我的想法,不能欣赏我喜欢的作品,不能同感我的境遇。

我还是只和自己做朋友吧。

所以为什么要恋爱呢?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合适的男生费劲苦心地试探过后发现他只是爱着我的家境,我的相貌,我能做的只是尽早察觉到而不让他占到便宜。

我还是自尊自爱一些好了。

这是我,一个怪异的人。

我喜欢的小众音乐没人愿意入耳,我爱看的小众漫画被人嗤之以鼻,我向往的古玩事业被家人坚决否定。

慢慢的我发现我的世界里只剩下了自己,容不下别人。

孤独?也许吧。

不过如果它意味着我不用强颜欢笑着和那些看不清楚内心的人虚与委蛇,那么我深爱这份孤独。

我很喜欢仿古的制品,于是当年选择搬家地点时找遍了这座城市,终于避开了那些打着古城名号却又把它们商业化来赚钱的景点,落足在了这个小小的街区。

这里环境的确算不上好,晴日尘飞土扬雨天泥泞不堪的土路,夏日里孕育出不知多少蚊虫和蟋蟀的绿化,木头容易泛潮墙壁长有苔藓的小屋……

但是不知为何偏偏这一份古色古香的烟火气留住了我,我感到冥冥之中的天意将我引到了这里。

平日里我喜欢到老街尽头的古玩店铺里淘些东西。

在这小地方当然没什么好货,不过哪怕只是一个老旧没有任何特色的盘子,一面满是锈迹一文不值的铜镜,都能成为我吃过饭后走进去逛上许久的理由。

只是这天,我不打算再空手而归了——因为我相中了一把伞,一把老旧,朴素的油纸伞。

“你这丫头,终于舍得买上些什么了吗?”店家的老爷爷笑着说我。

我也没有不好意思,毕竟这些年里我在这儿不知不觉混得蛮熟了。

“若不是这些天连着下了好久雨,我也不会想起买把油纸伞来用。”

店家刚要把那把伞给我包上,听我这句话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皱了皱眉头:“丫头,我这里卖的东西都是好早以前的,拿来用的话你倒不如买把塑料伞,还要便宜上不少。”

我摇了摇头:“那些铁的,塑料的,不好看。”

又指了指那把油纸伞:“我还是比较相中这个——话说您知道这东西是多久以前的吗?”

他捋了捋胡子,摇摇头说:“不大清楚,但这种伞很难保存,估么着不会太久。我也是刚在这里开店那会从别人手里边收的,品相也不如现在城里卖的那些仿古的,不值几个钱。”

我点了点头,心里不禁有些失望,可出了店铺把它撑起来,听着雨滴打在绣着兰花的伞面上私语,看到雨滴沿着折痕汇聚成水柱或水幕流下,凝视远处缭绕着如烟如雾般水汽的青山,我释然了。

就是这把伞了。

就这样,我撑着它,不紧不慢地踏着零零散散分布在泥土里的石砖,漫步在老街这条如诗如画的雨巷。

雨,越下越大了。

于是雨声不免变得有些嘈杂,破坏了刚才的诗情画意,我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前面的屋檐下是站着一个人吗?看来是个没有伞的倒霉蛋。

近了些,那是个女子?

再近一些,她居然还穿着古装?

又近了些,她没注意到我?等等……

我不敢再靠近了,甚至有了些眩晕感,因为这姑娘居然长了张与我别无二致的脸,这梦幻的场景让我感到极其不真实。

“请问,可以借伞一用吗?”

她在雨幕的那头询问,而这声音我也再熟悉不过。

怎么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看样子她与我连身高也是相仿的。

不得不说这真是件难得的机缘,于是我一改以往的作风走了过去。

我们相视而立,她站在屋檐下,我伫立在雨中,彼此被淅淅沥沥的雨水隔开,若不是她那身漂亮的衣服我只以为自己是在照镜子。

“你有没有注意到……我们——”

不等我说完,她便向我发出邀请。

“先来避下雨吧?”

我走到屋檐下,侧着脸仔细打量这女孩,只觉得她的反应实在太过平淡了,仿佛没看到我的脸一般。

我脑袋左右探了探,果然,这姑娘虽然同样生着一双明亮的眸子却看不到我——那她是怎么发现我的?应该是听到了我的脚步声。

“你……看不见吗?”出于礼貌,我还是问了下。

她点点头:“小时候得了场大病,阿娘托人寻得土方子治好后便是这样了。”

我对这个回答并不惊奇,只是沉默着看她,我相信她不会察觉不到。

“说起来,你的声音与我有几分相似?”她果然问出来了。

“何止,简直如出一辙。”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告诉了她,“其实……你不要觉得我在骗你,我们连长相都一样。”

她显然愣住了,这是我意料之中的,不过这也说明她的确是相信了。

“你信了吗?”

她笑了笑,回道:“当然,我清楚自己不会说谎。”

我没明白她的意思:“什么叫你自己不会说谎?我在问,你不觉得我会骗你吗?”

她摇摇头,摸索到我手腕的位置后轻轻握住了我的手:“我知道这很难接受,但是你要相信我接下来说的这些话,好吗?”

感受到那白玉般精致的手上传来的温度,我心中隐隐感到不太对劲,但是面前已经摆着这么一桩奇事,就算她告诉我闹鬼了我也愿意相信。

“其实在听到你声音那一刻我就有些猜测了,我……可能是你的前世。”

“噗……”

好吧,虽然做了不少心理准备我还是没憋住笑。

而她也不生气,只是从腰间摸出一个精美的玉佩放在我手心:“我知道你不容易相信,你把这个给你们这时候研究古董的人,一切自有分晓。”

我看着手里的玉佩觉得自己刚才太失礼了,毕竟人家听到我们长相一样也没说什么,于是慌忙道歉:“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可她已经走入了雨中:“没事,近几日常有大雨,我们的时间很多,等了这么久,也不急于这一日,再会吧。”

我刚想打着伞出去拉她,结果却发现雨中的她不知何时没了踪影,仿佛这个人从来没有出现过……

若不是手里的玉佩确实还在我真的要以为自己是疯掉了。

不敢犹豫,我跑也似的回到了古玩店。

“老伯,帮我看下这块玉!”

我喘着粗气将玉佩交出去,也是这时我才发觉这玉佩上雕琢的兰花和那把油纸伞上的图案相同,惟妙惟肖。

店主带着老花镜对着那玉佩看了又看,笑着说:“怎么又是这东西啊,你怕不是被什么人骗了?”

“一定不会!”我坚决否认。

“别急嘛,你这丫头。”老人家又对着它瞅了瞅,最终还是摇摇头,“这东西啊,我小时候那会儿老多人卖了,当时它火起来全是靠着民间流传的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我迫不及待地问,我相信那个故事能告诉我答案。

“传说啊,唐朝那会,有位富甲一方的商人,商人老来得子却只是个女儿,偏偏这女儿还患了恶疾,不出几日就要死去。商人寻遍四方,找到一位奇人,那人治好了女孩的病,女孩却也因此变得双目失明。后来那女子请求奇人在一块玉上作下了法术,只要自己的后辈捡到了这块玉,就能和她见面,用她最了解的话语向她描述万千山河,作为回报,会得到女子的不尽家产。”

老者顿了顿,说:“其实也说法不一,也有人说留下的不是玉,而是伞,就你买的那种款式,不过这个说法只是少数了……”

听到这里我心中了然,看来是伞了,而且我碰巧买到了真品,这样的巧合带给我的是震撼,那个女孩的一切都符合了这个故事,她又亲口承认自己的身份……

我知道了,不应该只是伞这么简单,那女孩说近几日大雨连绵因而我们有机会相见,我明白了,是雨,或者再准确一些——是雨中打起这把伞?

是了,她一定在每个雨天都如今天这般久久伫立在那条雨巷里等待着我,只是过去的十余年里她等到的都只是陌生的路人。

我要回去见她,或许有对那些财富的觊觎吧,但我第一想法其实只是去找她确定真相而已。

第二天,果然,连绵的大雨并未停歇,她还会在那里等着吗?

我回到那个地方,却不见女子的身影。

正当我懊恼之时,我看到另一处屋檐下的长凳上,一位身着一袭青衣的女子正安静地打理着自己墨色瀑布般的青丝。

我走过去在她身旁坐下,她虽然看不到,但无比确信来者正是自己的后世。

“找到答案了吗?”她的语气从容不迫,不知是对自己性格的了解,还是对我这个后世性格的了解——这似乎没什么区别。

“嗯,昨晚我想了很久……不过为什么会有玉佩这一说?它似乎没什么价值。而且既然是你的后辈就可以的话,为什么非要等我?”

“不急,传言这东西会慢慢失去它本来的样子,你先和我讲讲,你听到了什么?”

我将一切复述给她,她笑了笑,回答了我的问题。

“有关玉的故事是我托人故意放出用于混淆视听的,以防有心怀不轨之人加害于我的后人,关于伞的部分本身只能在我的后人之间流传以便帮我找寻后世,现在看来,还是走漏了风声,或者我的后人那一环出了岔子。至于为什么不选择后人……因为我信不过他们。”

“自己的血亲也信不过吗?”

她摇摇头,反问我:“我们是一样的,我相信你不会不明白——你信任你的父母吗?”

我也笑了:“实话说吧,我早就搬出来自己住了。”

“那就是了,只有我知道如何为我描述那些美景最为真切,只有我愿意把一切毫无保留地诉说,也只有我,不会贪图那些钱财。”

她说得很肯定,不过这的确和我的想法不谋而合。

“和你聊天蛮舒服的,不用像其他人那样做样子。”

“那是自然,毕竟……你就是我。”

我看着她,心里不禁有些感动,没想到啊,这辈子唯一遇到真正愿意结交的人居然是我自己。

“好吧,虽然麻烦了些,但能和理解自己的人一起出门旅行似乎也挺不错——你想去哪?”

“先不急,回答我一个问题好吗?”她突然向着我贴过来了,她看不见,但我知道我们的距离有些太近了,刚想往一边挪远点却被她按住了手。

“你很讨厌虚伪,所以我希望你的所有回答都是真诚的,好吗?”

我说不出话来,只好点点头,不过她似乎也看不到我点头……

“虽然平日里听过不少富家公子的赞美,我还是想听听我自己的评价——你觉得我,或者说你自己,漂亮吗?”

“这要我怎么回答啊……”我没想到这个问题这么怪,不过想了想也觉得正常,因为我也的确喜欢照镜子和其他女生比较确保样貌身材不输她们。

“咳,那,也不是说我多自恋奥,就,可能是你衣服好看的原因,也可能是其他的,反正在我看来的话……你很好看。”

听到回答后她叹了口气,似乎被我气笑了:“怎么这么别扭啊。”

说完后又面色认真起来,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来温柔地抚摸着我的面庞。

她携带着清香的指尖慢慢地划过我脸上每一寸肌肤,眉心,鼻尖,脸颊,整体感受下来也许就是她托着我的下巴用拇指轻揉我的唇尖那会儿有些莫名色气了。

她收回了手,我也终于得以大口地喘息。

“这是?”

“摸起来终归是和自己的不太一样的嘛,我也能在心里更清楚一些。”

“……你愿意怎么说就是了,反正我没瞎过,没这方面感受。”我现在说话更加肆无忌惮了些,因为我清楚自己不会计较这些。

果然,她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趁着雨还没有停,我带着你走走?”

“不了。”她摇摇头,“其实……我走不出这条巷子。”

“欸?那样一来我真的就只好和你口述了啊?”

“对啊,但说回来就算我出去了看到的不也和在这里一样?”

我沉默了,看来谈到这方面话题的时候我还是要站在她的角度考虑一些的——社交果然好累啊!

算了,看在她这么懂我的份上,稍微费些心力也就算了吧。

“那我以后闲着没事就出门逛逛,回来后跟你讲啊。”

“麻烦了。”

“嗯。”

说完,雨过天晴,她又消失不见,而那块玉佩,我索性就戴在了自己身上,对她来说也不值几个钱,而我要是出门没钱了也好抵押一下。

对于一个多少年不怎么出老街的宅女而言旅行真的很麻烦,我上网查了不少资料,网购了大堆的必需品,做了不少打理,就这么忙活了一整天。

次日,我做足了准备,就差迟迟不到的快递了。

好在,今天的雨还是落下了,我也好再次回到了雨巷找那个女孩解解闷。

不过今天下得不算大,为了防止路人看到我们两人长得一样我带上了一顶鸭舌帽。

“这么快就旅行回来了吗?”

从屋檐下被我接出来后与我一同漫步在雨中女子问。

“没出发呢,现在旅行可不是你们那会说走就走了,要准备好久的,反正你也不会急于这一时嘛。”

“是我欠考虑了。”

“先不说旅行的事,跟我来。”我拉着她的手在前面的一家小茶馆外的桌旁坐下,打开背包拿出了准备好的物品神秘兮兮地说:“给你看些好东西。”

她轻笑一声:“以你的性格此刻一定想找些你们时代的新鲜玩意给我好寻开心吧?”

可恶啊,居然被她猜中了。

我什么也不说,把耳机塞入她耳中后打开了mp3……

“没用的哦,我早就在防着这些了,无论将来出现了什么我都——”

她虽然早有准备但还是被我吓了一跳。

“是虫子?快拿出去!快!”

我按住了她躁动不安的小手:“不哭不哭,你先听听看。”

出于对自己的信任,她安静了下来,然后赫然发现:“是歌曲?这么近?挺不错的曲子……”

我也感到开心,因为这首歌真的是除了我估计也没人能欣赏了,此刻忽的有种找到知音的感觉。

“还有哦,张嘴。”我打开一包果脯。

她听话地闭起眼睛张开口有些期待的样子。

我将一块果干塞入她的口中:“尝尝看!”

她只是嚼了几下就皱起了眉头:“好……好难吃……”

我不禁笑出了声:“那当然,因为里面全是添加剂!”

后来的数个小时里我让她尝试了好多好多东西,看着她的反应我也的确感到有趣,但更多的是对自己小众爱好有人认同的喜悦。

雨停后,回到家里,我嘴角还是挂着微笑,脑海里满是那女孩各种娇羞的模样。

“她怎么会那么可爱啊……”

话说到一半我突然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于是突然一股强烈的羞耻感涌上心头不敢再回想关于那女孩半点事情。

再照照镜子,反而觉得自己的脸越看越不对劲了,不知不觉间已经羞得满脸通红。

不能再想她了!

我一头倒在床上,闲来无事,又把玩起腰间的玉佩,看着它,又想起了我的前世……

是因为那身古装的原因吗?见到她时并不会尴尬……不过她穿那身衣服真的好好看啊,她会觉得我好看吗?要不下次见面换些比较潮的衣服给她看?唔……她应该需要点时间接受jk和丝袜这些东西吧……不对,她看不到我来着……

不知不觉间,我又想着她的一切而睡去。

第二天,趁着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我照着镜子完成了洗漱,看到快递也到了附近的站点于是做好了准备前往了旅行的第一站。

为了防止自己忘掉美景的细节,我特意准备了相机,将看到的一切感动拍摄下来。

原来旅行也可以这么有趣啊,为什么以前没有发现呢?大概是以前不会期待着把见到的一切讲述给另一个傻孩子让她露出感动的表情吧。

第一站旅行刚刚结束,天气预报上明天就要下雨了。

我匆匆忙忙地赶回去,终于又见到了那个苦苦思念多日的身影。

“这么着急回来干嘛?想我了?”

“额……就算是吧,这几天没啥事的时候就在心里念叨你。”

“何必呢,你只要照照镜子就是见到我了啊。”

我哑口无言,心想你还好意思说呢,要不是你我也不会这些天来连照个镜子都发呆好久。

不过想来她是不会有这样的顾虑吧?毕竟她看不到……

“话说回来,很感谢你那天带给我的东西,我没想到原来除了美景还有这么多新鲜事物值得享受。”

她的语气还是那么诚恳,握着我的手还是那样温暖。

我有些不好意思,但也没急着收回手去,给她喂了颗糖果后拿出这些天来拍的照片,细细和她讲述我的见闻和感受。

我没想到这个过程会如此有趣,说到一件我印象尤深的事情时,我们会忍不住一起发出相同的赞叹,描述到某处风景时,她的反应正如刚见识到它的我。

我太享受了,忍不住把一切琐事都告诉她,而她也乐在其中,纵使我废话再多也不觉厌倦。

从未有过如此经历的我第一次爱上了和别人交流。

可是,这场雨停得太快——也许是我们说得太多,太久,它快要停了,她也快要走了。

注意到这些后我不禁有些低落,而她则是抬起头擦擦刚才和我一起笑出的泪花,安慰我说:“剩下的那些,下次一并告诉我吧,我相信你也有同样的感受,但是我还是想亲口说出来……我真的很享受和你的交往……很喜欢……再会了。”

我凝视着她的双眼,想到下场雨又要等那么久,我又要忍受多日的孤独与寂寞,心中就感到几分不舍。

可天意是我无法阻止的,看到她的身影即将消逝,我鼻尖一酸,眼眶再次湿润起来。

她就要走了,不知何来的勇气驱使着我,我猛地凑上前去吻住了她,最终,在她诧异的眼神中,我们的相会,到此为止。

感受到那份温暖骤然消失后我忍不住给了自己一巴掌。

你疯了吗?为什么要亲她?不是……你为什么要亲你自己?!

我凌乱了,只感到羞愧难耐,不知道下次如何面对我的前世,我甚至想到不再回来这条老街。

不对,如果她就是我的话……她是否也有这样的冲动呢?会吗?

这取决于什么呢?取决于——我是不是喜欢她……

胡思乱想了半天后我意识到了事情的本质,可我简直有些不敢往这方面想,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个地步的?

我……真的有这么喜欢我自己吗?

深夜,我躺在床上还是没想清楚,反而因为想得太久满脑子都是她了。

就当我真的喜欢她吧,我此刻,的确是很想要见到她,想知道她的回答——不 也许不需要,只要见到她我就心满意足了……

骤然间,我想起了她的那句话。

镜子……

我下了床,跪坐在地板上,面前摆放着一张落地镜,看着镜子里羞涩的自己,只觉得是那样不真实。

虽然以往照镜子时我的确觉得自己好看,可与今天这样是全然不同的感受。

今天的我,更多的是……欲望。

我靠近了一些,又近了一些,我已经快要贴到镜子上了……

本身就懒得穿睡裤,我又索性解开了睡衣的扣子,习惯于睡觉时不穿胸衣的我此刻除了只是挂在身上的睡衣外只剩下了一条内裤……

这是种十分异样的体验,但是……却也令我格外兴奋,因为我不再把镜中的那个当做自己,我脑海中只剩下了那个女孩。

我忍不住了,伸出左手向着镜子探过去,仿佛摸到的就是她洁白柔软的娇躯,而右手,已经夹在两腿根之间,悄悄拉开了衣裤的边缘,做出了让我后悔不已的选择……

第二场旅行,我不再像上次那样充满着激情,反而每每想到我需要再回去找到她和她相谈甚久就心悸不已。

我已经……没脸再面对她了。

一张张照片被麻木的我拍下,一场场风景在我在失神中略过,一段段经历在旅行结束后彻底遗忘。

又下雨了,我还是要去见她吗?她还会来见我吗?

我握着油纸伞站在雨巷的尽头,即使倾盆而下的大雨打湿了浑身的衣服也迟迟不敢撑起它。

我害怕,害怕撑着伞走进这条小巷子那一刻见不到她的身影。

虽然如今的我因为迟迟得不到答复而焦虑,但我更不敢直面被拒绝的现实……

这场雨会下到什么时候呢?如果它突然停了下一次又是多久以后呢?我会就这样永远错过她吗?连个答案都得不到吗?

也许……我应该赌一把。

我下定决心,撑起了这把青绿色的小伞,向着雨巷的另一头走去,我暗暗想到,如果她不来,我就永远离开这条老街去别处回归正常的生活。

剩下的路越来越短,我的步子也越来越慢,到最后每走出一步都需要莫大的勇气……

到头了,是这条路,也是我这段奇妙的缘分。

泪水混杂着还未干涩的雨水流下,一向坚强的我即便竭尽全力去遏制自己结果还是哭出了声。

为什么我要这样伤心啊,我不明白。

这个结果并不出乎我的意料,换做是我,也会因为那样冒犯的举动讨厌自己吧。于是让我感到意外的反而是突然拉住了我胳膊的这只小手。

“果然,你还是来了。”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我红着眼眶转过身来,看到那女孩同样浑身淋得湿漉漉的。

“为什么……”我有气无力地问她。

“对不起!”她一下子扑过来抱紧了我,听声音哭得比我还厉害,“我知道……我来晚了。我……我想了很久,真的……不过你至少也提前和我说一声啊!我又不会拒绝……”

我该说什么呢?看来我还是不够了解自己啊,她也同样忍受了许久的孤独,她也想要永远占有这样的伴侣才对啊,我之前在瞎操心什么呢?

“你真的同意了吗?”我还是有些不确定,轻轻抚摸着她的背安慰着她问。

她抱得更紧了些,用力点点头,然后又忽然分开,面对着我认真地说:“我觉得这样挺好……你和别人交往过吗?”

我仔细想了想,觉得之前那个想要蛊惑我做他女朋友的渣男不能算数,于是笃定地回答:“没有,也没这方面打算。”

她甜甜地笑了,看上去松了口气,然后又有些激动地问我:“那是为什么呢?”

我们心照不宣地停顿了两秒,随后异口同声地说:“因为那些俗人配不上我!”

说出这自大又狂妄的答案后我们都噗嗤一声笑了。

“你还真是自视甚高啊。”

“彼此彼此好吧?”

“这样的话……”她伸出手摸到了我的下巴,“上次的账我可要和你算算了。”

不出所料,她一口吻了上来。

只是这次,我绝不再满足于简单的接触,我努力夺过主导权后强行打开了她的牙关肆意地在里面撒野。而她也是不服气,很快学会了舌吻后反攻回来……

事后我只庆幸于那会路上没有行人经过,不然一张雨中两女在油纸伞下热吻的照片估计要在网上流传上好几日了。

“让,让我喘会气……”她率先投降,擦了擦嘴角的唾液后红着脸依在我的身上。

但我也没多少力气了啊,于是拉着她到一处没被淋湿的屋檐下找来两张椅子坐下。

“快,和我讲讲这次你去了哪里?”

“好啊,这次也……”说到这里我才突然想起自己的第二场旅行全程都在想着她没什么好回忆的。

“怎么不说话了?我猜猜……因为你亲我那一口把你自己也弄得心烦意乱无心旅行了吧?”

“你这样直接说出来我更不好意思了……”她太了解我了,在自己面前任何的伪装都是无用的,于是我小声地承认了。

“你害羞了吗?真可爱啊。”而她正喜欢以这样的我取乐。

“那个……其实,我今天不想聊那些风景什么的了。”

她还是那样的从容,轻易地猜出了我的小心思:“我也是……我想,再了解你一些……”

此刻我的注意力已经不在她精致的脸蛋上了,我忍不住看向她被雨水打湿而贴在身上透出肉色的轻薄衣衫,总是想窥视她那洁白如雪的抹胸,幻想着双手能直接透过长裙抚摸她纤细笔直的双腿……

不对劲!

看着她马上要吻过来我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清醒过来后立刻推开了她。

“不行!至少现在不行……”

她也很快明白我的意思,想起了我们正身处在大街上,远处还有匆匆赶路的行人经过。

她羞红了脸,不知道说什么好,不过也说不了什么了,毕竟这场雨,已经停了。

这次她走得好匆忙啊。

我突然开始后悔,后悔之前犹豫太久进入雨巷太晚,后悔情意正浓之时顾虑太多拒绝了她,想一想虽然在外面不过这下着雨也不一定有人来不是吗?就算来了又能怎样,我们做什么别人也管不着才对,就算有人看到——

我在想什么呢?!

我当即又给了自己一巴掌终止了这疯狂的想法。

这是我的第一场爱情,我不能被欲望支配满脑子都是黄色废料,这场恋爱应该更纯粹更甜美一些才好。

我打起精神,回家洗了个澡,准备去往下一场旅行地点。

虽然洗澡时照着镜子还是忍不住打起算盘想在那条小巷里建个客栈就是了……

后来的日子过得尤其快,由于正值雨季,我们时常能够相见,附近有人了,我们就冷静下来说说笑笑,趁着没人了我们就偷偷地亲在一起,虽然没法做更多,不过我很满足。

要说这样的生活有什么不好,也就是旅行的时光只有我一人不免有几分漫长吧。

多少个晚上我紧握着她给的玉佩入眠,越来越频繁地梦到她,准确来说,是梦到前世的自己,因为在梦里我就是她,独自在家中忍受着病痛与煎熬。

当我把这些告诉她时,她却不以为意,简单地说些可能只是巧合之类的话,我隐约感觉到她不大愿意提起这方面的事情,所以选择了忽视。

这当然也是因为我的自私,我只想让生活这样持续下去。

可事与愿违,过去了雨季后,一连数月,竟是滴雨未落。

旅行什么的早早被我放弃了,我待在家里将后来许多次旅行的照片贴在墙壁上,在书桌前一坐就是一整天。

我在做些什么?其实只是一边幻想着下次和她相见的场景一边将这段时间的有趣经历撰写下来以免遗忘罢了。

这天夜里,我一如既往地坐在窗子旁看着天上时隐时现的月亮,悠闲地晃着双腿在心里组织语言,准备把第四本笔记本写满。

这时候手机突然传来了提示音,打开屏幕,只见上面第一条讯息便是告知未来几日的暴雨。

我笑了,笑得很呆,但那又怎样,我马上就能见到她了。

她上次说好久不见的话一定会给我准备好多礼物的,她会再带一些桂花糕吗?她会很愿意听我给她读那些故事吗?她……她见到我时会哭吗?

应该会吧?反正我觉得我一定会哭的,这么说她一定也会才对。

那我要怎么安慰她呢?俩人一起抱着哭半天未免太不像话了些……

手握着那块玉佩,我就在这些无边幻想里,沉沉地睡去。

终于,我又梦到她了。

只是这次出乎寻常的真切,我的意识清醒,虽然看不到东西但是触碰到物品的感受仿佛置身于现实一般。

我从床上坐起身来,忽地听到了房门被打开。

那些传入我耳朵的声音自行在脑海里绘制成了一幅画面,画面中是一间我从未见识过的屋子,但在我的印象里它却又再熟悉不过。

“醒了吗?”

男人陌生的声音传来,只凭这声音我立刻回想起了关于他的许多事情。

这人在我小时候为我治好了病,可是也导致了双目失明,出于愧疚他将我视如己出,一连多年为我寻找治好眼疾的法子。

他找到方法了,不,那为什么我还是看不到?

他的方法是什么?我怎么想不起来?

我还没想明白,男人再次发话:“这具身体还适应吗?其实和你的也没什么区别。”

我如梦初醒,找回了最难回忆起的那部分。

多年前……

“你回来了?能和我讲讲在外面见识到了什么吗?”

“不,这次不需要了。”

“为什么?”

“我已经寻得一个法子,能让你重新看到一个……也许不一样的世界。”

“什么法子?”

“我将一只恶鬼封入了一块灵玉,从今以后你就时常把它带在自己身上,我会为你制作一把油纸伞,这个伞不出意外的话能留存到以后很久,只要你的某个后世同样拿到它,你们就可以通过一些途径短暂地会面。”

“这有什么用吗?”

“伞的作用不大,真正重要的还是那块玉中的鬼,你与自己的后世相遇后,想办法让她把玉留在身边,里面的鬼追随的是人的魂魄,机缘巧合下兴许会把你们弄混,你便可以去到后世的身体里过完一生。”

“可这样一来我的后世岂不是要代我承受这一切?”

“……你自己定夺,我已经时日无多,很抱歉,这么多年了也没办法治好你。”

“不,其实我已经很感谢了,若不是你我早已病死。”

“这个方法其实不用顾虑太多,只要你想用你自己的后世必然也会理解,不必可怜她们,因为这也是在帮你自己。”

“……我明白,哪怕只是能看到一些色彩也好……我会同意的。”

于是,我恍然大悟,原来这一切都是场跨越数百年的骗局。

我坐在床上沉默良久,只是豆大的泪珠不断落下。

男人温柔地为我擦擦眼泪:“我希望你不要怪她,她实在太想要看到外面的世界了,你明白那种感觉对吗?”

我不住地抽噎,什么也说不出来。

就这样哭上了一整夜。

第二天,传来了那男子去世的消息。

而我则是学着前世的自己一般,在这大雨连绵的天气里,走在那条尚且繁华的过道里,听着周围嘈杂的人群声,不顾一切地站在雨中等待,等待她撑着油纸伞回来找我。

一日,一月,一年……她终究没有出现过。

我反倒是因为相思成疾而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这可能是我生命中的最后一场雨了,我还是站在那里,但心中对她的出现已经不抱有什么幻想,我甚至不清楚为什么自己还是要固执地来这里等她。

慢慢地,我似乎连耳朵都有些听不清楚,一阵无力感遍布全身,我知道自己很快就要死了。

可是我偏偏这时候我忍不住回忆起和她的相遇……

我终究还是哭了出来,分不清脸上的是泪水还是雨水。

周围变得格外寂静,我瘫坐在地上,等待着大限到来。

不曾想,雨居然停了,不对,它没停,只是有人撑着伞帮我避雨了。

“对不起……”

这是我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不过这也解释了我生前的疑惑。

她……的确也是爱我的。

从自己的角度出发,我能想象到过去的无数场大雨里她撑着伞站在巷子的另一头望着我,或许会更近一些,但哪怕与我近在咫尺她终究没有选择面对我。

她害怕我不会原谅她,因为连我自己都不确定。

所以这就是你的选择了吗?在这样的愧疚感里度过余生?

你在后悔吗?我猜你一定很后悔吧。

好吧,站在一个将死之人的角度上,我终于能做出一些你做不出的选择了——我原谅你了。

来世再见。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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