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一个学生的学校

王耕农上任了，他被动员提前结束离岗创业，返回教育局重新上任。

上任的岗位，是市里的一所完完全全的新学校，山城市阳光学校。

王耕农之所以同意不提前退休，是因为他的好朋友巫长安的动员，巫长安走马上任市政法委书记，他正在启动一项“阳光工程”，在少管所和工读学校基础上创建一所阳光学校，而这个校长他推荐了王耕农。

人成熟的一个标志，就是喜欢公益事业。

王耕农愿意到这所学校来，除了与巫长安书记的多年感情，也有着一种教育的情怀。所以他答应了巫长安的推荐，想挑战一下未成年人的教育事业。

听说王耕农愿意放弃一家上市公司高管的待遇，到新建的阳光学校。教育局杜局长给予了高度的赞扬，并表态一定给予大力支持。

阳光学校实质是把原来的工读学校换了一个名称，仍然是由教育局与政法系统联办。校长由教育系统派出，书记由政法系统派出。去上任的路上，王耕农才知道除了自己是专职，书记是由市公安局政治部的商副主任兼任，学校的级别竟是正处级。

教育局和市委政法委各派了一个副职领导，去送自己上任。

车一直开，直至驶入远郊一个山边上，在一个非常破落的院子前停下。车子在大门口，司机一阵狂按喇叭。这个院子破到王耕农都没有注意到，门口挂的一块破牌子，牌子上的漆都掉得差不多了，上面隐约还能看到“山城市工读学校”几个字。

一位头发花白的瘦高老人跑过来开门，自我介绍他就是商书记。这也就算了，因为王耕农有着打艰苦仗的思想准备。一干人下车与商书记握手。

远处有一座四层小楼，墙体有的已经驳落，所有的窗户，没有一个房间的玻璃是完整的。

然而当他走进破败不堪的会议室，他才惊讶地发现，就是这个会议室也掉了几块玻璃，东面有一扇窗户还是用纸盒子挡的。他这才知道，这所新学校里，只有“阳光学校”的名称是新的，其他全是破败不堪。

而且更夸张的是，来欢迎他上任的全校师生，共计三十一人，一名学生，三十名帮教老师。

今天老师来得齐，是因为他这个新校长，平时大家都排班，一天只来三个人上班，十天上一次班。

对教育部门来说，一个城市的工读学校办得越好，教育是越失败。

这句话，王耕农是后来很久才悟出来的，为什么历届的教育局长都把心思花在对重点中小学的建设上，花在高考的录取率上。不太重视这类边缘学校的投入呢？因为有人会问，你教育抓得好，又怎么会冒出那么多的问题学生？

所以工读学校成立五十多年了，一直在苟延残喘。三十名老师看着一名问题学生的怪象，也就见怪不怪了。

送完王耕农上任，三十一名师生都好奇地围着王耕农，在会议室不肯离去。

开始的时候，王耕农还认为大家挺热情，是欢迎他这个新校长。又聊了一会，他问办公室主任——一位叫鲍扬的女老师，“我的办公室在哪？”

“王校，要不你就在会议室办公吧，你看这间屋子又大又明亮，就是窗户差几块玻璃。”

王耕农吃了一惊，不会吧，学校竟然连校长办公室都没有。

这时候商书记笑了笑，“王校长待遇高，我来这所学校兼职三年了。都没有混到办公室。”

“这是怎么回事？”王耕农不解。

“主要是其他的办公室都漏雨，这间会议室是最好的。不过这里要成了校长办公室，那我们老师就没有地方去了，我们只能到食堂去办公。”鲍扬老师说。

“那我到你们老师办公室去看看，怎么个漏雨法？”王耕农皱起眉头，早知道是这样的新学校，打死也不能上任。

几名老师跟着新校长王耕农来到教师办公室。

办公室也在二楼。每个办公室的墙上都是水渍印。但让王耕农看到后心疼不已的是，几乎每个老师的办公室的办公桌，都是清一色的五十年代的“一头沉”，桌面破损严重。有的桌面已经烂的不得不放了一块玻璃，而且所有的老师办公椅，更是奇葩，基本上都是教室那种方凳。头顶上那挂了几十年的电扇还是木制的扇叶。

“这是你们的办公室？这是你们的办公桌？教育局的杜局长来过这里吗？”王耕农一连串三个问号。

太出乎他的想象，阳光学校的艰苦条件甚至比不上农村小学，比不上老少边远地区的山村学校。都进入21世纪了，山城市还有这样的学校？这与城市的现代化发展严重的不匹配。

现实与王耕农的想象形成巨大的落差，也让他气愤不已。难怪山城市问题少年教育抓不上去，原因是根本没有人重视。

不过他还是要感谢巫长安，政法系统的重视可能是这所学校脱胎换骨的开始。

这个时候王耕农的手机响了，是政法委巫长安书记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