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宾卡86号航班（3）

㈢

路易斯·A·科默是这架航班上的空乘，付责安抚乘客。怎么着，今天恰恰遇着前男友了，大闹一场，心情很不好。她随便拉去一个临时代班的新人，就跑去机尾厕所里洗了把洗脸，降降火气。她刚一停止骂骂咧咧，准备出门扎头发时，突然天降一则广播，上面的内容已然熟悉到不用理会的地步了。简直烂透。她撇撇嘴，傲然抬头，对上一双残留着魅影的眼睛，给她吓了一跳。

“打扰了，女士，您知道歹徒与烈士们在哪里博斗吗？”

路易斯把发绳套回手腕，抱着手臂，开始扭动着一种夸张的神情打量这个不速之客。打量完毕，她炫耀似的抬起手，晃着兰花指，翻一个不屑的白眼：“啊拜托，请叫我夫人！我三个月前刚结过婚，不过今天忘…不是！没敢戴上婚戒罢了。你要知道，在这破地方呆久了，可是什么突发情况都能摸清。劫机不算什么，可我舍不得弄坏它嘛…”

青年叹气：“不好意思，太太。”

路易斯感莫名其妙。对方缓缓往口袋掏什么东西的动作，让她联想到了什么。老练的空乘女士从小就周期性地看到这种场面。她最后一次看到时，她的父母和姐妹已经被埋在废墟里了。她曾经深谙这个时候应该怎么做，哪怕是冒险用一星精明的眼光盯死对方或者放狠话。然而现在她早忘得干干净净了。刚一眨眼，双方的眼睛都遇上了。

青年歪头，用很像疑惑的神情笑了笑。

女人下意识地身躯一震，赶紧不废话了：“总之，建议你不要去，因为去了也…”

哪料那姑娘轻车熟路地塞了几张百元钞票，负手而立，接着笑盈盈地重述道：“打扰了，太太，您知道歹徒与烈士们在哪里博斗吗？”

路易斯的回答含糊不清。青年分神去看忽然亮屏的手机。她提溜提溜的转动眼睛，就在那一刻，她眼中自如绽放出光亮，依然是那么地傲然自信。

她有了主意，便猛然一拍脑门，做出夸张按穴的动作：“天哪！真抱歉啊亲爱的，我没在意过~咦，让我努力想一想…往哪走了？是右边吗…”

“嘿。”

触感不会骗人。这下是真的。

炎夏青年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七轮手木仓抵上空乘的颈动脉，呼地一下抓住对方的长发，从中缓缓地穿插而过。她已经眼射寒星了：“夫人，想起来了吗？人命关天，我等得很着急。”

一惊一乍的架势把空乘搞懵了。耐心地等她颤颤巍巍的报出主要地点，青年满意一笑，接着点头回礼，径直走向机尾。她朝后随手抛出的几枚古董硬币与二次扬来空中的一攒钞票，阴影重叠，共享优美蹁跹的时刻。

㈣

机舱尾部被一道大门隔离，从外看不见也不容易了解到内部的情况。所以它通常不关闭，现在也只是留了了一条缝。两个人质被吊绑起来，一个戴兜帽的年轻歹徒在旁边用步枪挟持他们，与空警对峙。佗似乎拥有一头漂亮的羊毛卷短发，打着显亮的唇钉和许多耳洞，看起来与那些喜欢靠博眼球来满足叛逆心的问题青少年并无差异。但是佗太和善了。这是唯一不合谐的区别。初鸿雁摇着头想。

“退后！放下武器！去角落蹲好！”佗恐吓道，看起来很激动：“否则我会先杀了他们再解决你们！”

“怎么就你一个人？你的同伴呢？"

响声逐渐消失，有一个女孩的身影在佗模糊的视线里乱晃。佗忽然露出狞憎的表情，昂起下巴吼叫：“等等！什么意思？为什么她还在走动？为什么她还在走动！你们是怎么管教下属的？”

大伙回头。那姑娘立即止住脚步。她不正经地抱着手臂吹起口哨，眉宇间挂着一丝顽皮。她对歹徒做出一副劝其冷静的手势：“您搞错了先生，我是本次航班的乘客，不属于任何的成员。我叫初鸿雁。”

“我管你叫什么！你应该严肃，现在可不在什么联谊舞会上！我在劫机，这是个严肃的时候！你们就要完蛋了！”

一名空保把枪头对准初鸿雁：“我知道你！那个第一富豪的女友！你来干什么？想让你深情的⑤娺娺动用一切无辜的出气口作你的陪葬品吗？”

“哦嗨！真是荣幸之至！您认识我？”后者友好的拍拍空保的手背，“放松，放松~您是一个值得尊重的人，端稳枪杆时总能打出正义的子弹。请以后也这么坚守好您的岗位，好吗？”

“队长，有钱人最不能信！”

戏瘾犯了。初鸿雁点点头，明了明眸子，蓦然一笑，“哈，我看你们挺闲的，连站在这里都睡眼惺忪？不需要的东西，应该尽力用在有价值的地方上~”初鸿雁单手插腰，一手扶额，语气欠兮兮的：“哎呀～实话说——不是我故意恐吓各位，事实就是如此！如果今天我没有出现在这里，这辆飞机说不定下一秒就会 biu ～地一下，坠毁于某座人口密集的大城市！”

说这段话时，她只抬起扶额的手，帅气的做出朝上开枪的动作，配以拟声词。开完“枪”，她把手横至嘴边，睁眼垂眸，吹了吹不存在的烟熏儿。那样子像极了另一个人。

“而我来了，什么事都能解决，因为我可是左右过一个著名大咖的恣花——初鸿雁！”

“真是个普信鬼！”

“队长，有钱人最不能信！”那小伙话音刚落，就头一个被什么有规律的光亮吸引了去。从空中落下一阵金色的余辉不断旋转着，引得其他人陆续开始仰慕大惊。

轻盈的纸张与肌肤秒擦即过，旋转着，混响着；他们的眼睛也跟着旋转着，混响着，并放大心中的咆哮声。哪怕眼前的一切所见已经被搅在一起成为模糊的一团了，他们也要留下唯一的单个色彩——钞票，漫天飞舞的，真真切切的钞票，免费的，数不尽的钞票，在同他们的理智玩命地撞击。

这是一群把身心抑郁了许久的库宾卡人。他们浸浴在“行走的黄金”——百元钞票中，不知有多么快乐！

“行走的黄金”烁烁着一缕能带来快乐的阳光，缩影如滔滔的河水，从高山之巅的崖上直泻而下，腾冲出一簇簇浅黄的浪花！

放大呼吸，混响着，咆哮着，涌进着，撕扯着，仿佛聚集了自己所有的仇恨，凝为高密度的一点，狠狠地、毫不畏惧地向坚硬的墙上撞去，继而以极大的反推力、以极高的重力去推开一堂堂并不安宁的怀抱……

没有人提供退却。除了那个瘫倒在地，止不住颤抖的年轻的昆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