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万多年前,
仙月之间大战不断。
自从月尊东方青苍失踪后,
十万将士也被封印在了玄虚之境,
苍盐海元气大损,
彼时,神秘的海市主向苍盐海伸出了‘橄榄枝’,
巽风被迫接受他的援助。
但战争一场接着一场,
巽风不知身上新伤何时替代了旧伤,
只觉得麻木不仁,唯有被动承受战火带来的灾难。
月族人数单薄,在大战中寡不敌众,节节败退,
忘川之畔,水云天密密麻麻的破风箭穿云而来,
顿时血流成河……
他在撤退时和部下失散,拖着伤重的躯体,
在途径风鸣山时终于无法支撑,失去意识。
……
再次醒来时,他躺在一间雅致的竹室,
烛光融融,白色纱质帷幔如梦似幻,室内温雅清香,床边燃着温暖的火盆。
身上伤口已经被照料妥帖,换上了干净的里衣。
……
轻容端着瓷盆进来时,正好看见他挣扎着起身的模样,
她将盆放在一边,过来扶他,
巽风戒心极重,险些将她伸过来的手臂打伤,
“你这人真是,”轻容有些生气,但不好冲着病人发火,
“你别担心,你在这里很安全。”
……
“你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他一张臭脸,语气不善。
轻容不理他,从瓷盆里搅了凉帕,
“你受伤了,入夜起便一直发着低烧,用这个敷着会好受些,”
巽风皱着眉盯了眼她递过来的帕子,
视线又重新回到她脸上,少女的面庞在烛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
如同苍盐海的皎皎明月。
见她一直不肯伸手接,轻容失去耐心,
干脆一把抓住他的肩头,将他推回到床上躺着。
“你,”他有些吃痛,咬了咬牙,
“这里是风鸣山,我见你受伤倒在山脚,便将你带了回来。你兴许还记得受伤前发生的事情吧?不是我谋害的你,所以你不必对我这么防备。”
轻容抖开帕子,叠了叠,放在他额头,
纤柔的手指顺手搭了搭他额间,
“嗯好多了,你且好好养着,我不问你来处,你也不必问我姓名,待伤好以后可自行离去……”
……
他在风鸣山呆了一个多月,
她也从不让旁人前来打搅,
每日有小厮送来饮食和衣物,
她会在傍晚来探望他,
确认他恢复得不错,她竟有一丝成就感。
风鸣山上下山的路只有住在这里的人知道,
于是他伤好以后,是轻容亲自送他下的山。
……
巽风虽然向来多疑、人情寡淡,
但好歹吃住人家月余,作为从小养尊处优的月族皇室,
他终归不喜欢在这些方面亏欠别人,显得自己矮了一头。
“日后你若有任何需求,便来苍盐海九幽城,”
他从手上取下那枚贴身的扳指,交给她,
“将这枚戒指交给任意一名士兵,你便能找到我。”
……
思绪拉回,她此刻正端坐于寂月宫侧殿,
有时缘分真是妙不可言,
她不去找他,但在寂月宫她碰见的第一个人便是他。
轻容摸了摸袖子,伸手掏出来一枚扳指,
正是那天他亲手交给她的。
……
巽风步入殿内,便看见她手里握着他的戒指,
凛然端坐在榻沿,若有所思。
他并未坐下,而是正襟立于她跟前,
他说话时似乎从不喜欢低头,高傲的下巴微微抬起,
“那天匆忙道别,没来得及问姑娘姓名,也未曾好好道谢,是我失礼了,”
这种姿势,即便语气再柔和,也带着盛气凌人的味道。
“你叫我轻容就好了,没有什么失不失礼的,我以前也时常救治山上的一些小动物,你不必太放在心上,”
……
将他和小动物相比,自尊心比寂月宫山顶还高的巽风殿下有些吃瘪,
“不知道轻容姑娘来此,有什么事情吗,寂月宫可不是轻易就能闯入的,方才你若被人发现,恐怕早已没命了,”
她捏了捏手中的扳指,有些尴尬,
“不瞒你说,我是来找人的,我虽不知道你身份,但你当时离开,答应我可以帮我一个忙,如今我厚着脸皮问一句,不知道现在这话还作数吗?”
“作数,”巽风点了点头,“不知道姑娘找的是何人?”
“我听闻,息山神女是这寂月宫主人的妻子,我想找的正是她,我有求于她,想请她助我族一臂之力……”
巽风听了她这话,身形一滞,眉头已经皱了起来。
今天一早,是他亲手将神女送到了玄虚之境,亲手将承影剑递给她,然后亲眼看着她在他兄尊面前自戕。
一切发生的很突然,他起初私心作祟,想利用兰花仙子,来挽救兄尊的性命,没成想她竟然真的有勇气做到这一步。
神女自戕,救了因大战死去的众人,也解救了三万年前被封印的十万将士。
……
如今除了神女,其他人都已经回到了苍盐海,各自与家人团聚去了。
他先斩后奏,兄尊为此燃烧心火,沉浸在梦境中无法自拔。
若不是长珩仙君赶到营救,这会怕是兄尊性命也已堪忧。
他兄尊醒来以后若发现这一切因他主导,必定会惩罚他。
但他丝毫都不后悔,因为那时一切都已步入死局,唯有神女的死,才能换回一丝生机。
……
轻容见他心事重重,根本没听见她说的话,以为他是因她的请求而为难,
于是小心翼翼地说到,
“你若不认识便罢了,我原本也并不想求助任何人,只求你放了我,我便可自行寻找……”
“你也许不知……神女已经自戕,”
他缓缓开口,似是阐释,又带些遗憾的语气,
“她为了拯救我的兄尊东方青苍,魂飞魄散了。而这一切,是我促成的,是我重铸了承影剑,告诉她解除息兰圣印的方法,胁迫她用牺牲去换爱人的生命。”
“什么?”轻容站起身来,一时没理清他话里的众多头绪,
“神女自戕了?她,她怎么会自戕呢?怎么会,魂飞魄散?”
“抱歉,轻容姑娘,”他嘴角扯出一丝浅笑,“这个忙我帮不了你了,你可以提别的要求。我一定尽力满足你。”
轻容只觉得这个消息太过沉重,
以前是没有希望,所以从来没机会体会失望的感觉。
而如今她得到神女还在世的消息,竟没想到连神女的面都没能见到,
便要接受她再一次消失了的事实。
……
没有神女,还有谁能救她日渐衰弱的父亲和大伯?
谁能救她织羽一族的数百子民?
……
当初织羽族得罪了水云天,被赶尽杀绝,甚至被下了死咒,
所有的男性都活不过八万岁,女性则可长存几十万年,生生面临独守的痛苦,甚至要目睹自己年轻的儿子、孙子,先于自己而去,白发人送黑发人。
唯有息兰一族能解救他们一族的灭亡危机。
从前织羽一族和息兰族常有来往,谁知三万年前息兰一族突然被灭,
压制着织羽族诅咒的灵力消失,死咒卷土重来,
织羽一族便再次陷入了痛苦和折磨当中。
……
她颓然地坐回到榻上,满脸迷茫和不解,
心里泛起一阵阵酸意,不知道该以何种态度来面对眼前人阐述的事实,
“为什么?”
……
巽风踱步靠近,在另一侧的榻上坐了下来,
他随手给她倒了杯茶,
“这件事说来话长,与神女的身世有关,与我的兄尊东方青苍有关,更与苍盐海数万子民相干。”
“这一切是你主导?”轻容喃喃道,“原来你便是月族的巽风殿下,月尊是你的兄长,你便是那个传闻中乖戾冷漠、高傲、不可一世的巽风殿下。我早该想到的……”
她定定地看了眼方才她亲手所伤的他的右肩,看来已经包扎了,他已经换了衣服,
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
“我当时,便不应该救你……因为你,我失去了拯救族群最后的希望……”
“你听我说,我不知道你要找神女帮你做什么,但是这件事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有苦衷的。”
他将茶杯放下,看起来似乎想要解释。
但轻容一点都不好奇他的什么苦衷,
他们原本就只是陌生人,而她现在已经后悔了,追悔莫及。
“怎么样,重要吗?”她冷冷地站起身来,收起她脸上的任何情绪,
“神女因你而死,织羽一族最后的希望破灭了,一切都完了……巽风殿下,你有你的苦衷,我也有我的,而我现在最后悔的,就是当初救了你。你让我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
她说着便退离他两步开外,一双眼睛雾腾腾的,迷着一层水汽。
……
“方才水云天的长珩仙君来过,他说要复活神女还有一丝希望。”
他起身,她退一步,他便迈上前一步,
“现在兄尊已经苏醒,他们今晚便会启程去寻找神女的师父司命星君,届时说不定会有解决的办法。只是到底有无生机,多久能觅得生机,都还未知。”
轻容怔怔地盯着他,看似不太相信他的话,
“我怎知你不是在骗我?”
……
“那你便用你的剑刺穿我的胸口,就当我还你这一命,”
他依然清高,轻容不喜欢与这样高傲的人打交道,
但为了一丝希望,她想要试一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