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好师兄

温客行支撑脑袋的左手累了，于是索性换了个姿势，像个小狗儿一样趴在软枕上，随手捞起一绺散落在床榻的发丝，看着周子舒平和而静谧的睡颜，满足地一边把玩那束纠缠在一起的长发，两鬟青丝如墨如瀑，如砚中墨酣，彼此交融。

他是医家，自是愈发注重保养，而子舒则是天生的一头乌发，发梢上微微的卷曲，又胜在肌肤细腻雪白，唇不点而红，故而当他使起那四季山庄独门的易容之术，连同最娇俏的女儿家都扮得。

我们阿絮可真是亘古无双的美人~温大善人愈看愈欢喜，凑上去“啵唧”亲了一口那睡梦中的美人。

美人应声蹙了蹙眉头，还未睁眼先声夺人，声线带着猫咪伸懒腰般的慵懒。

“温客行——”

“哎~在呢~阿絮你醒啦……阿絮……哎哎......痛……”睡着的美人醒来虽说也是美得不可方物，但显然这位睡美人明显有些起床气，并且这撒气的目标显然是眼前这只人型的大狗狗。

“现在怎么不叫师兄了？温客行，你真是够狗的啊……”

周子舒睡眼惺忪还带着浓重的鼻音，像是因什么哭过一般混着些许的暗哑。

子舒坐起身来，扯了扯虚无缥缈大约还存在的衣物，另一只手一把扯着那人型大狗的颊前一绺，横了横心肠用了点力，果然那狗，啊不，那人立马吃痛起来，连带着整个人都洋溢着诡异而悦目的粉红色。

周子舒见他亦衣袍宽松，衣带漫不经心地在腰间挽成一个结，被他这么一调动，衣襟口刚刚好的角度绽露出一片带着可疑印迹的雪白来，看得周大圣人一阵臊一阵恼，虽然脸上没什么，但加速的吞咽和胸襟无甚遮掩的起伏还是明明白白完完全全落在温客行秋水含波的眼眸中。

“阿絮~你看——”温客行扯开前襟的口子，那不成器的衣带一施力便自由散开，露出因施力而愈发起伏的胸口，琼芳地散落点点殷红一直攀升到他凛冽如峻峰的锁骨，无声而直白地佐证着昨夜一座孤山专为一人的哗然。“你——”

“阿絮~这般该如何是好啊~若是让娘亲知道了，定是要罚我的……”温客行低垂着好看的眼眸，那话语中十分委屈夹杂着难得的一丝畏惧。

这句话周子舒是十分相信的，温客行从不惧什么人，不管是师父还是神医谷的甄老谷主或是他爹都不曾让他畏惧过分毫，在他的认知里天上地下唯一能把这位祖宗治得服服帖帖的可唯有他的娘亲——神医谷甄谷主亲传的二弟子谷妙妙。

听说那降人的法子还是从圣手夫妇的师母也就是先甄太夫人那传下来的，大约是个传女不传男的厉害功法，周子舒每每听温客行念叨起来他娘亲因他贪玩不愿意练功而胖揍他时，那入木三分的疼痛感让他都有些不寒而栗。

还好还好，自己是个勤奋练功的好孩子，周子舒听着有些心疼彼时年幼的甄衍小朋友，但又转念暗自庆幸，他打算着哪日向温叔母讨教一下这门厉害的功法，万一哪日用得上也未可知。

周子舒心头盘算着，抬眼一看，泪眼婆娑的温客行还有一如儿时一般向他撒娇，只是岁月变迁，二人间早就衍生出一种与彼时师兄弟之间同门关怀的别样情愫来了。

他一时间想得有些出神，松开了温客行头发，手则下意识顺着那流畅的轮廓下来，将那张天真而委屈的脸与自己的掌心相贴，顺道向上抬了抬，迫使那睫毛低垂的狗狗眼抬了起来，露出唯有他熟悉的下目线来。

温客行眨了眨眼睛，说来便来的眼泪莹润长睫，又见面前人一时分神，有模有样地抽了两下鼻子，便索性顺着他的劲一倒，扑进周子舒温热的怀中，周子舒重心难支撑，勾着温客行的脖子枕着他的手又倒在难舍难分的被衾和衣物堆上。

“阿絮~~”

“嘶——温客行你个——”

周大圣人被撞得恼了，更是脑中复现了昨日某人的一些不良行径，一下子从对甄衍的慈爱关怀中脱离出来，动了动身子挣扎一番发现二人满凌乱的发丝铺了他半身，像是他一头跌进了盘丝洞，成了蜘蛛网上待宰的一只可怜蝴蝶，便愈发火大，那一生要强的周少庄主当下就发誓定要将这不要脸的二师弟按门规严惩一番。

责骂的话刚想张嘴，他才发现，温客行那只平素里不是执剑握扇便是切脉问药的手此时正牢牢地托着他，纤长如玉的指节陷进他的发丝，一种难说的安稳和旖旎，让周子舒的心底徒生出不可言说的几丝眷恋。

“阿絮~这可是你的杰作——你可一定要帮我说好话啊——”温客行的另一只手揽着那韧柳一般的腰肢，嘴角勾起一个周子舒绝对看不到的弧度。

“......那你别招惹老子啊！”周子舒把头转到一边，凭着心头最后一点师兄的残念苦苦支撑。

“阿絮......”

“阿絮你转过来，看看我......”温客行讨好般用鼻尖蹭了蹭周子舒的下巴，见人未为所动，微微抬起头看到周子舒目光汇聚于窗外一树未开海棠，有些懊恼地缩回了原处。

“师兄.....当初说好了要一生相伴、行侠江湖的，君若不相弃我便自当相伴......但......神医谷和四季山庄远隔两地，我们分开得实在是太久了......我确实是无法忍受没有你在的日日夜夜......我也怕......”温客行没有说下去，只是垂眸，摩挲着指尖衣料的纹路。

周子舒本是气话，现下突然感觉肩处一阵濡湿，千头万绪突然涌上心头，击碎了他不堪一击的执着，无言少顷，他默默叹了口气，问道：“......怕什么?”

“怕我与人的际缘天生浅薄，生来就是个只能与草药金石相伴孤苦一生的命......怕你不在了，我孤翼只影无处可去......”温客行闭上眸子，很是平静地诉说。他的太师傅甄老谷主曾跟他说过，医者能治病，难医心，过度的情感投入会伤害自己，所以他也学着逐渐收敛且控制自己的情绪，直到连爹娘和老谷主都觉得他过于不近人情了些，而那唯一一次的决堤，竟是周子舒拖着满身伤自晋州完成归来，那是温客行继承家学衣钵后，头一遭手抖得连脉都切不出。

周子舒知道以他这种性子，旁人观之寡言少语，但实际对着信赖之人又全情付出，最是天真也最是愚蠢，若是良缘错失，怕是此生都难再寻心归之处。

他叹了叹气，他伸手轻拍了拍温客行的头略作安慰，“我这不是在呢么......”

天涯路远，不知何日才能携手相伴去看看外间的三千世界，塞北风光亦或是烟雨江南，周子舒都心神往之，且若是能与他相伴，边游山川，行得一个悬壶济世一个仗剑执义，当真不负此生。

“可是你刚才让我走——”

那小孩负气一般嗔怪的长长尾调让周子舒一时忍俊不禁，便也抛出个不像话的答复来，“......那你走了再原路返回不会吗?”

“好嘞~我的好师兄~”上扬的语调像极了他在周子舒身边的模样，活脱脱一只开屏的孔雀。

温客行嘴上这么说，同时深深地嗅着，他贪恋他身上的气味，雪栖松枝一般清冽，但是大约是与他相处久了，又糅杂出三分蓬勃的馨香，比起神医谷那片欣欣向荣的药铺花苑还要淡雅芬芳，他深吸了两口 ，讨好似的蹭了蹭周子舒举世无双如玉细雕的锁骨。

温客行寻了个了角度，正好凑近他的肩窝，潮湿而灼热的气息喷薄在周子舒的颈间，那挺拔的鼻子还在有意识无意识地抵着他喷张的血脉，他又暗叹不妙，赶紧扯开话题。

“温——客——行——”

“怎么了？师兄~”

“说真的，我们出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