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临世

凭栏卧听骤风怒雷，雨落潇潇。孤亭老道闭目冥想，纳气吐息间睁开双目，眼观鼻，鼻观心。老者抬头望雨，放空思绪，却又似心有所思。雨夜在他身边褪去了喧嚣，他的心像平整如镜的湖面，波澜不惊。

然而刺耳的啼哭声打断了老道的清修，老道急忙撑起伞，找寻啼哭声的来源，疾步间，林间的泥水微染老道身下的道袍。终是找到了啼哭的声源，老道看着婴孩，眼中满是怜悯，不知是谁竟如此狠心。

既是遇到了，那就没有冷眼旁观的道理，老道如是想着。于是抱起弃婴回到破旧的道观，再找到衣物将其擦拭干净，宽大的衣物勉强裹好了哇哇哭闹的婴儿。安顿好后，老道伸出手探了探额头，紧紧皱住了眉头，着急的去找观里的炉鼎，取出温养的草药，熬成汤喂婴孩服了下去。高烧不退，急的老道一夜未眠。天刚打亮，就背着婴孩下山求医。老道拿出身上少得可怜的财物四处求医，最后还是一位好心的赤脚大夫为其施针灸，渐渐控制住了体温，再经由后续的中药调养。这位可怜的婴孩才渐渐退去高温，从鬼门关捡回半条命来。

此后，人们再见到这下山济世的老道时，就看到老道的背上多了一个竹篮，里面的婴孩时常探出好奇的小脑袋。日子一天天过去了，婴孩一天天长大，所幸幼时的高烧没有留下后遗，婴孩逐渐成长为一位古灵精怪的孩童，跟随着老道四处游历，帮衬着老道行善积德。

老道生性自由随性，懒于为这孩童取名，平时便以师徒相称。孩童对世间一切充满了好奇与热忱，常拉着老道问东问西，道士尽其所能倾囊相授，再引导着孩童自己思考。由是孩童区闻陬见，终是日有所获，渐渐充实了见闻。

然而云游四方的日子远远没有表面看上去的轻松写意。这一路上，孩童看到了尘世种种:看到了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也看到了春城无处不飞花，寒食东风御柳斜。孩童对这世间愈发困惑了起来，老道就耐心的想他解释:“所见之善未必为善，所见之恶未必为恶。狮虎食兔，若救其性命，岂不是对狮虎，对草木的残忍？凡事都有两面性。”孩童更加困惑了，又问老道何为善？老道大笑出来指了指小家伙的心，说道:“善在这里呢。”小家伙虽仍有困惑，却也没有再问。只是老道认真的把行善换来的钱财认真的收了起来，带着小家伙回到了山上。

皓月当空，宿便的小家伙借着月色隐隐看到老道月下舞剑，时而如大鹏展翅，时而如鲲翼振海，小家伙睁大了眼睛，睡意全无。道袍随着老道的挥舞猎猎作响。然而夜寒料峭，小家伙没忍住打出了个喷嚏，再看时，老道已来到眼前，抚摸着他的脑袋催促他快去睡觉，并嘱咐他明天去到道观后院。

小家伙哪里还睡的着？兴奋的盼着天明。天刚蒙蒙亮，就赶着去后院。老道精神抖擞的来到后院，领着兴奋的小家伙去了后山。一片空地上，小家伙看见了林立的剑冢。老道告诉小家伙这些是曾经向自己请教剑道结果输掉的人们留下的。

老道曾问鼎江湖，但他却厌倦了与他人切磋的日子，于是就此隐退。虽仍痴迷剑道，却早已不追求虚名。然而常有人为名叨扰老道清净，最初老道还会快速击退对手求取清净。很快他就发现这只会让他声名更盛，为此苦恼许久。终于，一日一位德术双馨的剑客再来问剑之时，老道让贤输给了这位剑客，渐渐的老道过上了梦寐以求的清闲日子。带这孩童来这剑冢之地，却也无意传授剑术，只是想借此警醒孩童虚名无利。

孩童一天天长大，成长为一位嫉恶如仇的少年。他时常痛恨自己的无力，愈发想向老道学习剑术。

老道无心揣测这些，他掏出这些年的积蓄，想让少年学习，做一个明事察理的读书人。这次少年很倔犟，坚持着想要学剑。严重的分歧让二者之间很不愉快。末了，老道叹着气做出了让步:“学剑先修德，你须好生修好学业，我才能放心的把剑术传授于你。”少年喜出望外，老道却要与之约法三章，少年想都没想就应了下来。

于是少年白日读书，星夜挑灯练剑。令人大为意外的是，少年在学习中展现出惊人的天赋，而学习剑术却显得十分愚钝，少年本人也逐渐喜欢上了知识日益充盈的感觉，但他却并没有因此放弃对剑道的探索。

在一个剑招学了半个月却依旧不甚见效的夜里，就是淡漠如老道也忍不住了，挥舞着剑鞘就要打少年的屁股，大怒道:“你真是一把锈剑！不可教也！”

少年灵巧的躲开，气的老道丢掉了剑鞘。老道闭目调息，数息之后终于缓了过来，摇摇头示意要少年坐在他身边，缓缓告诉他:“我这剑术取逍遥之意，这剑招之形似形非形，取巧意。这剑招就好比人之骨肉，是这套剑术的基本功，更重要者是这剑意，这剑意者，是这套剑术之魂之所在。”老道顿了顿又说:“所谓逍遥之意，共有九式，领悟到第九式的，剑形便有如庄周化蝶翩翩，参破生死之意，领悟苍天之命。”少年在旁听的云里雾里，在旁边附和着。老道看着懵懂的少年，知道少年没有听懂，哈哈笑了出来，老道接着说:“可惜直到现在我也没能参透这第九式。”老道的声音有些遗憾，他看着少年，无奈的摸了摸少年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