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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个未来

我想和你穿山越岭来相爱x

回到情绪琥珀,我心情不是很好。作为主角我身上缺乏的正面品质太多,不仅仅是勇气和牺牲的精神,还缺乏洞察世事的睿智。一直平庸的人总有他平庸的理由,我的生命线已经写定了,就是平庸,就连我的后悔和不后悔都显得那么平庸。做这些修改也不过是徒劳地从一种平庸走向另一种平庸。

不想再继续了,我说。

确定吗?贝多芬1893问。

我沉默着。

可那些红色的镜面通道到底是什么意思,还有王沁芳和王沁芳B说的“救我”。游戏里总有隐藏任务,超级玛丽头上悬着的石墩子有时不也能顶出大蘑菇。

有没有可能,我的生命线和别人的生命线串联在一起了?我问。

不存在这种可能性。贝多芬1893回答。

为什么我总感到有人试图在我的生命线里修改她们自己的人生?

稍等,让我查查数据。贝多芬1893的腿在空中一番踢腾,你之所以会产生这种错觉,很大概率是因为你还没有认清你是谁。

我是谁?我说,对啊,我是谁?

就算平庸的人也知道自己是谁。我却不知道我是谁。

外部传来的嘀嘀声频率突然加快。警报声响起,接着是杂沓的脚步声。让人心烦。

听到了吗?我问贝多芬1893,这些不知道哪里来的声音好让人心烦。

贝多芬1893没有回答。你刚才说要结束,确定了吗?

还有一件事,我刚刚想起来,我想试试修改一下,这件事改完就结束吧。

确定吗?

确定。

好的,目前为止你已经修改22次。

接下来是第23次,我们会帮你累积着数字。

修改有次数限定吗?

有,但在最后一次到来之前,我们都不知道它的具体数值。就像人的年龄一样,很难预测。

知道了。

11

我从没跟人提起过这件事。我曾经参加过一档知名的唱歌比赛在我市举办的海选。就在我和庞莱谈恋爱期间。

我哥走丢以后我很少唱歌。走丢之前他是我忠实的听众。我和我哥几乎看遍了电视台所有的选秀节目。爸妈不在的时候,我站在床上拿着遥控器当麦克,学那些男孩女孩们忘情地扭动着,高声歌唱。我唱很多人的歌,快的慢的,男的女的。那些年刚刚开始流行rap,我也能模仿得有模有样。我哥当观众,经常很激动,给我说等你长大了,一定要去电视里演。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很认真,一点儿傻相没有。他走丢也跟我唱歌有关,他给家里留了字条,说要出去打工,送妹妹上音乐学院。他唯一的好朋友李结巴(大概因为两人说话都不急,等得住)跟他说,音乐学院那种地方,烧钱。所以他决定出去赚钱。可他连村子都没出过,除了地里的活儿,什么都不会干,他能赚什么钱。但留言到这儿为止,起码还是一个正常的,勇敢的,有担当的哥哥。转折点在于,他把我爸留给他的那块男士蝴蝶手表压在字条上。妹妹,有事跟表说,哥能听到。这就有点离谱了。谁都知道这个世界上有种东西叫手机,我有事干嘛要跟表说。

从这以后我哪怕只是小声哼旋律,也能引起我爸少则五分十分钟,多则长达半小时的谩骂。再让我听见你唱歌,当心我呼烂你的嘴。要不是你,你哥能丢?

上大学之后没人管我了,我想唱就唱。但很少有人夸我唱得好。除了我的对铺,王沁芳C。我在大学里没交到什么朋友。毕业也只和王沁芳C互留了电话号码。是她打电话跟我说,那个前两季很火爆的唱歌节目在我们城市有海选。一起去吧,她说。

我犹豫着。我知道我不够格,全世界大概只有我哥觉得我唱歌好听,那是因为我从小就负责照顾他的缘故。至于王沁芳C,她有社交癖,见谁都能找到夸赞的点。我的形象上,她就是想夸也无从下嘴,只好另辟蹊径。偶尔一次听见我大声唱歌,她听了做出一副惊为天人的表情。周围没人的时候,总缠着我唱歌给她听。她也爱唱,实话实说,水平不敢恭维。

去吧,她说,成就成,不成拉倒呗,经历人生嘛,啥都要试一下对不对。

她的话很能蛊惑人心,但我还是没勇气。我跟她说,要不我陪你去吧。

两天后我在庞莱手机里看到王沁芳B说我气质猥琐的信息。我想了又想,人活一口气,当晚给王沁芳C发信息,我参加。

我以为海选就要对着镜头了,不是,海选之前还有一道筛选。在录音棚里。王沁芳C还没唱到副歌部分就被叫停了。我倒是唱完了一整首,孙燕姿的《天黑黑》,清唱。因为我听不懂伴奏,一旦停下不知道什么地方该进歌,只能清唱。从录音棚出来,一个男人专门走出来告诉我,回家等消息。我以为等消息的意思是被淘汰了。谁知过了两天,接到那个男人电话,说我嗓音条件很好,但需要一点乐理培训。给了个地址,让我去找他。

我很兴奋,打电话给王沁芳C告诉她这个好消息。王沁芳C说她已经在接受培训了。我很诧异,我还以为她没戏了呢。

循着地址找了过去。那是一个城中村的小院子,院子里有假山水,假山水前面有一张八仙桌,上面摆满一整套茶具。男人带着我上了二楼,暗示我他不白辅导。我犹豫着问,那,要多少钱?他笑了,我像是缺你那点钱的样子吗?

我要修改的就是这里。

那时出于对庞莱的忠诚我几乎是恼羞成怒地从楼上下来。而王沁芳C,后来参加了正式海选,虽然当场被淘汰,但电视画面播出来她竟然有长达一分钟的镜头。就这一分钟的镜头,她剪切出来当做个人介绍放在各种平台上,展示了好些年。这个虚荣的女人。

我哥走丢后我妈总教育我要看好自己。她说女孩子婚前把身子给了人以后会被老公看不起。我把自己看得很好,有什么用呢,也没见男人因为我的纯洁来爱我。那么多人,婚前婚后乱搞的,活得倒比我滋润很多。我是看开了,连庞莱一起算进去,既然全世界都是不爱我的男人,以后也不一定有,身子给谁不是给。何况还不白给,能换个上镜的机会。

此刻,我再次见到那个男人。

记忆里的他模糊到只有一个性别,当他出来见我,我不由得心里惊呼,竟然是他。

病海马。板砖一样的身材,四肢像铁丝一样从板砖里突兀地伸出来。

怎么是他。

我心情忐忑地跟着他上楼,内心的矛盾异常突兀,在就此作罢和迎难而上之间摇摆不定。很多年后,想到跟他结婚我就吐了,我以为我只是单纯地接受不了他的外表,原来是因为生理比心理诚实。

我看不到也闻不到他的情绪,这种状况下,失去情绪作为向导的我就像普通人失去了眼睛。我有一种预感,我正在失去主角光环。我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想以此缓解我对未知的恐惧。他没有搭话。

以我的性格和经历,缺乏勇气,缺乏牺牲,缺乏洞察世事的睿智,等等,我以为这次修改注定要以临阵逃脱收尾。然而没有,事到临头,我鬼使神差地接受了。

他带我来到二楼一间房的门外,开门之前他说了我们见面以来的第一句话:这间房隔音很好。

房间很宽敞,凌乱地摆放着摄影器材,乐器,收音设备,最靠里的角落有一张单人床。这么多东西却不显得拥挤是因为四面墙上错落不一地镶着几面巨大的镜子,天花板上也有,这些镜子扩展了空间。这些镜子让我得以从四面八方看到我的四肢被铁丝纠缠捆绑,板砖像打架时使用的利器那样横劈进来,劈开我的双腿,劈进我的身体。我中间以下的部分,裂开了。

在镜子中影像交叠的地方,我像个八爪章鱼。

我能做的只有闭上眼睛,忍受,陷入短暂的红色的眩晕之中。

无数的声音穿透红色在我耳边咆哮。打碎那些镜子。打碎那些镜子。打碎那些镜子。像一道专用来制服我的咒语。环绕立体声。

我能做的只有睁开眼睛,天花板的镜子里,病海马正在发力。我伸手摸到床头放着的黄色玫瑰花形状的闹钟,砸向最近的一面镜子,一些碎片落到地上,一些落到床上。病海马没有停。天花板的镜子和地上床上的镜面碎片相互映射,里面全是王沁芳们的脸,自信的王沁芳,王沁芳B,王沁芳C,一模一样。像被撕到只剩下脸的照片,贴在天花板上供躺在床上的人赏玩。病海马没有停。我是一只失去骨头的八爪章鱼。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王沁芳们还在咆哮着念咒。

我摸起一块镜子碎片,朝病海马的脖子刺过去。

没有看到血液,没有听到嚎叫。我是一只红色章鱼,跟着我手里的镜子碎片一起软软地挤进病海马脖子上的血管里,像针带着一根长长的线穿进被子厚厚的棉絮。

熟悉的红色通道,熟悉的360度镜面。只是身边没有了任何一个王沁芳,镜子里也没有我的身影。

通道里那些挡路的红色固块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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