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07.

　　正是菩提往生盛放的好时节，太晨宫里头盈溢了浓而不腻的幽然花香。连着新叶簇簇，美不胜收。

　　天君的寿宴，也正安排在这样的时候。

　　宴请的帖子送来了太晨宫。

　　因是万年一大寿，天君将寿宴铺张得极盛，四海八荒叫得出名号的神仙，皆是携礼来拜。

　　这样的场合，东华自然也该出席。

　　等重霖将那请帖送到玄女跟前来，她方才明了东华之意。阿素当下便给她寻了一件天宫里头仙娥所着的白裙，为她梳洗好。

　　在太晨宫待了七万余年，玄女自然晓得东华的意思。便是可随心去瞧上一瞧，只是莫要冲撞了他人。

　　除了东华常住的几个地方，玄女已将太晨宫游了个遍。眼下正是无趣时，外出瞧瞧倒也不错。

　　玄女一路出了太晨宫，越过栉比鳞次之建筑。化作原形后，她身姿更为轻盈，毛发火红，眸光玉润，真真是只娇俏可爱的红狐狸。

　　琼楼玉宇跃入眼中，玄女于人流稀少处化回了人形。仙娥的衣裳穿在她身上，竟显得愈发出尘。

　　阁宇间不少袅娜仙娥悠然穿行而过，天宫里缭绕的仙雾更是令得她们多了些飘渺之韵，举手投足间尽是优雅自如。

　　如此看来，天宫的仙娥确实不同别处。

　　如先前潼盈几人，名义上虽是太晨宫的，实则却是在别处有职。也怪不得东华要贬她们走。在堂堂九重天帝君眼皮子底下如此出格，东华不杀已是仁慈。

　　玄女混入人流中，细细观赏起天宫的景致。在她看来，此处虽比不得东华的太晨宫，可二者景韵不一，天宫亦有别致之处。

　　玄女头一次来九重天，还是在前一世贵为翼后时，同离镜一并前来。只是如今却有物是人非之感。

　　玄女晓得，自己待离镜旧情难忘。死心塌地跟了七万余年的人，又怎能说放下便放下。只是如今她在太晨宫待了七万年，素日里清心寡欲，倒也真看透了几分红尘情痴。

　　丝竹之音隐约入耳，想来是今夜寿宴准备得将好了。玄女眼下，亦是将天宫游得差不多了。

　　玄女落后于一队仙娥，步履甚缓。她低着头，眸光落于地面之上。刹那间，一道娇啭啼鸣随扑向她的火色长羽响起。玄女被那火色鸟羽扑得呛了一声，有人快步向她而来。

　　“这位仙子，实在抱歉。这诵啼鸟太过顽劣了……”

　　玄女本想回一句无事，却蓦然一惊。这语声颇为熟悉，不正是墨渊座下弟子叠风？

　　玄女登下不敢妄动，将头埋得更低。

　　若叠风认出她来，必然要生出些麻烦事来。玄女如今过得悠然自得，可不愿再徒生事端。

　　叠风见她低头，便以为她是羞怯。将那诵啼鸟自她手上拎了过来，正想着安慰，却忽然觉得她有些眼熟。他心中疑惑，“这位仙子，我……”

　　“玄姬，还不过来。”

　　清湛泠泠的声音蓦然响起。

　　玄女心下一惊，东华怎会如此之早便从太晨宫里头出来了？

　　他每每出席宴会，从来便是踩着点的。

　　她将头埋得愈发低，心中忽而生出一计来。便在原地幻化出了狐形，只跃向东华怀里。

　　叠风见此，连忙施礼，“东华帝君。”

　　连同他身后一队西海之人，亦是恭谦之极。倒不曾想过，这仙娥模样的女子，似乎竟是东华的豢养的狐狸兽宠。

　　东华却不在意他们作何感想，将红狐揽入怀中，慢悠悠越过他们。待走远，他长眉一挑，淡声道：“你竟同墨渊座下的弟子有旧？”

　　他昔日到昆仑虚时，便见此人。虽记不得姓名了，却也对其面相略有印象。

　　玄女心中一跳，湿漉漉的狐狸眼望向了前方。东华若要得知她前尘往事，轻而易举，只是他如今问她，便是对她的尊重。他并未私下查过自己。

　　不同于青丘九尾白狐，涂山的狐狸只生得一尾，尾部毛发色泽愈深，修为便是愈高。

　　单尾狐狸瞧起来小巧，抱在怀中也轻盈。东华默了片刻，道：“你便维持原型罢，天君的寿宴约莫要开始了。”他回头吩咐重霖，“你便将寿礼先送过去，再回太晨宫挑件衣裳来，方才那诵啼鸟不甚干净。”

　　重霖一听，诺了一声便匆匆离去。

　　玄女默然。东华言语间似有关怀之意，颇叫她受宠若惊。她在光滑柔软的紫绸间眯了眯眼，不觉间已是入了梦乡。

　　待醒来时，已是浮灯万盏，宴席极华的宫殿。玄女半个狐狸头抵在东华腕上，他袖袍盖了她半个火红的身子，此时似在假寐。

　　玄女微动了动身子，他便已悠悠转醒。那对半阖的狭长眸子里蕴着薄薄的灯火颜色，摄人心魄。而澄净的灯光落在他容颜之上，剪下一片阴影，更显得他眉眼深邃，瞳眸如渊。

　　二者静静对视片刻。

　　东华忽地挑起她的下颌，嘴角溢出一声轻轻的“嗯”字，尾音上挑，似惑非惑，尚且余着睡意餍足后的微微茫然。

　　那双眸子洒进了灯光，如碎了万千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