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万府寿宴（1）

积雪消融，日头回暖，燕子北归，过了乍暖还寒的早春时节，便是春意盎然，百花齐放的节气。程府上下着手开始清扫檐上积雪，其实本该早些清扫的，奈何程五娘子病重，程府上下都去为程五娘子的病操心，便将清雪一事耽搁了下来。如今程五娘子的病好了大半，程府原本的日程也提上了正轨。

程娮是在一阵冰杵的敲敲打打声中苏醒的，午时的日头透过窗棂，晒的床榻暖洋洋的，程娮伸手透过指缝去瞧好似已经久违的阳光，大梦初醒，大劫方过，暖烘烘的太阳却让她觉得，仿佛离死亡已经那样远了。

“女公子你醒啦！”

程娮转头向门边瞧去，见芰荷端着铜盆，立在门边，面上藏不住的欣喜。

“我这就去告诉夫人！”

程娮伸手欲拦，可是比言语先出口的，却是止不住的咳喘，程娮不得不直起了身子，平息胸口多日未呼出体内的浊气。

那日田家酒楼与师兄们争辩，而后在万府门前遇刺，仿佛都好似是昨天的事，怎么今日春日就这样近了？

程少商娮娮！

程少商娮娮你可还好？

程少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程少商你这几日可吓坏我了，一天没几个清醒的时候还满嘴说胡话，我都快被你吓死了。

程少商小步跑进来，拉着程娮的手便是一通询问，程娮拍了拍程少商的手背，示意她安心。方要开口问些什么，可依旧是咳意先一步抵达了唇齿间。

程少商莲房，去倒壶茶来。

莲房得令离开，程娮好生咳了一阵，才能正常开口说话。

程娮我昏迷几日了？阿姊怎么提前回来了？大伯母气可消了？

程少商接过莲房递过来的茶盏，递给了程娮。

程少商放心吧，阿母已经不生我的气了，倒是娮娮你整整昏睡了三日，三日啊！给三叔母急坏了，没日没夜地守着你，昨日见你烧退了好些了才去歇息。

程少商听说那袁公子将你带回来的时候急匆匆的，还一直念叨着对不起。

程少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程娮回想着那日的几个黑衣刺客，武功不像是极好的样子，况且自己下山并不久，是招惹了什么人才惹来这杀身之祸？

程娮无妨，只是那日本来就病了，想着我很快要和阿父阿母外放了，趁还在京城去见见师兄们，结果路上冻着，病情加重了。

程娮并不想无端为程府增添什么恐慌，更何况是连仇家都找不到的时候。

程少商怪不得，他把你带出去定是要内疚了。

程娮浅笑了笑。

是啊，他定是要内疚了。

可是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田家酒楼是她自己要去的，仇家也是自己惹上的，袁慎并没有错。

他完全不必内疚的。

程少商不过好在你醒了，明日是万府寿宴，你可以同我们一道去了。

程少商眸子一转，似是有些话想说，却纠结了许久。

程少商娮娮，你可否帮我个忙？

程娮有些诧异，程少商很少让他人帮她做些什么，今日倒是向她开了这个口。

程娮阿姊你说。

程少商明日万府寿宴，我有个计划，但是需要袁善见相助，知道你和他感情好，能帮我这个忙吗？

……

碧水葱树，前几日方才抽出嫩芽的树枝如今已经挂上了手掌大的叶子，万府门前宾客门盈，程家方才一进门，万萋萋便拉着程少商就要往府里闯。程娮以久病初愈为由，留在了桑舜华身侧，程始与萧元漪携程家大房去问候万松柏，程止一家三口便慢步走在后头。

程止娮娮若是累了便予阿父说，我们歇息片刻再走。

程娮放心吧阿父，我已经没事了。

桑舜华挽着程娮，自程娮被袁慎抱着回府后，桑舜华便开始后悔，当日为何要答应程娮出府，若是坚决一点，程娮也不至于病情加重。

自然也不会遇上那帮黑衣人。

想到这都城中有人欲害程娮于死地，桑舜华便一阵后怕。

程娮此时倒是没那么多心思，她是第一次来到万府，这万府果真是比程府大了一圈，一草一木，一花一树，皆错落有致，极为考究，可见平日有人细心呵护，用心打理这院子。

袁慎晚辈见过桑师叔。

程娮正细观着这院落景致，却听身后传来那熟悉无比的声音，桑舜华挽着程娮的手逐渐攥紧。

程止没想到在此处还能有缘见着袁公子。

程止言语透着几分不悦。

袁慎晚辈斗胆，想和程师妹说几句话。

程止你怎么还敢……

程娮阿父。

程止的“口出狂言”还没出口，便被女儿一个称呼压抑在了喉间。

程娮言行间还有几分疲态，袁慎其实早已做好了被程止和桑舜华数落的准备，他并不打算反抗，这是他应得的，可数落还未出口，便被程娮挡了回去，袁慎如今愈发不懂自己改如何面对程娮了。

程止说得对，他怎么还敢站在这里。

程娮袁师兄不必多想，在此等候我片刻。

程娮回过身，拉过了程止与桑舜华，面容透着大病初愈的病态，可音色确是带着底气，一如平常。

程娮阿父阿母，莫要迁怒于他，当日田家酒楼是我要去的，遇上的那帮人也是我惹来的祸端，与他无关。

程娮他只是顺从我的心意罢了，若是这样还被我们迁怒，对袁师兄并不公平。

程娮还有，阿父阿母，这些事也并不怪你们，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还请你们莫要责怪自己。

程止与桑舜华相视片刻，这几日来的自我惩戒，自我讨伐在这一刻终于被程娮捅破了。

可是为人父母。

又如何能舍得把错都归在儿女身上呢？

程止去吧，我和你阿母在正厅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