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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丧

性解离

有别于司空见惯的敲锣打鼓和数闻不鲜的镇魂曲,祖爷爷丧礼的哀乐别有人的生气。爷爷的兄弟姐妹为谁来扛尸争执不下,吵闹声足以让祖爷爷黄泉路上不寂寞。不过是沉沉地闭上了双眼,至亲之血也能在片刻间惶惶不安。

祖爷爷的身体正坐在我们面前,身旁的黑伞挡住了他的脸。本应该是亲儿子的义务,现在却是身为养子的爷爷扶着祖爷爷的躯体。

“不准抬头。”

我跪在最后一列,低着头。站在一旁恶言厉色的阿嬷手执一本旧书,口操奇怪的腔调,念念有词似鬼语,即使我调动敏锐的听觉也无法听明白她在讲什么。膝盖跪得阵阵发痛,迫使我不被催眠。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双腿已经麻木得没有了知觉,周围甚至有人已经睡着了,仿佛是陪葬了去。我终于听清,那泛黄的纸上应该写得有家族成员的名字。我一时清醒过来,竖起耳朵听。可直到最后,我也没听见爷爷的名字,哪怕他此刻是祖爷爷最亲密的人。

米色白面撒成迷宫的图形,正中间的祭台上点有三柱香,我们每人各手持一炷,沿着地上的轨迹走圈。十圈,还是二十圈?我的腿还无法完全伸展开。突然,小腿传来刺痛,身后的小女孩直把香烛往我身上烫。听见我猝不及防的叫声,她咧开嘴笑,手里的香打算再近一步。 “哎呀,小孩子不懂事。”她妈妈上前阻止,对我的烫伤视若无睹。

“你干嘛呢?快走,别掉队。”阿嬷使劲推了我一把,我重心不稳又担心手里香烫着前一个人,于是松开了手,任由它掉到地上。 “哎呀,晦气,拿个这个都拿不稳吗?”阿嬷冲我怒吼,其他人纷纷投来嫌弃的目光。我像是一团垃圾,比八月的尸体还恶臭。

相对于外堂人声鼎沸,里屋的宁静才是对死者莫大的祝愿。祖爷爷的棺木安静的躺在里面,默不作声是逝者的专属。屋内的墙壁上挂满了《十八层地狱图》,究竟是诅咒还是祝福,这里谁也不晓得。我双手合十行礼,乞求祖爷爷将这难得的清静分享于我。

“都起水泡了,可能会留疤。”简灵从二楼偷来牙膏,为我处理伤口。 “无所谓……”烫伤处早已不再烧灼,牙膏的清凉反而激起我对当时一幕的记忆,那时的腐臭犹如蚂蚁爬上我的肌肤,我将手臂挠得通红,眼睛死盯着挂画,眨动眼皮都是多余。

浓烟缭绕,高温滚烫似蒸笼,小鬼驾车,两车并驱,车身包裹熊熊烈火,将罪人碾作肉泥。民间传说中,陷害、诽谤他人的「长舌妇」会被投入蒸笼地狱受罪,苦不堪言。地狱的蒸气仿佛烫到身上,烫得小腹痉挛了一下,我始终瞪直眼睛,血珠烂肉嵌进指甲缝里也不惊觉。

“你中邪了吗?都抓破了。”回过神来时,简灵正紧扣我的手腕,把我摁在墙上,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不过只是看看地狱图,难到也要安个勿视之罪?简灵不是处刑的鬼,我问不出口。 “喂,你……”他向我靠近,炽热的气息扑面而来,羞红我脸的却是下体无法阻挡的暖流。

“啊……流出来了……”我推开他,低下了头,声音小到连我自己也听不清。 “嗯?你这不是废话吗?都被你抓烂了,我的鳞片都掉下来了。”简叶重新覆上蛇鳞,将我身体的污痕掩去。 “不……不是那边,是这里……”我指了指自己的小腹。

“不会是……第一次吧?”简灵捂住脸,从指缝中瞥见我点头,重重叹了一声气。

简灵说他与哥哥不同,身上从来不带钱,我只得求助奶奶。 “奶奶,我……月经来了。” 月经是女人生命的一部分,可教科书上却没有相关的知识,我也是通过电影、常年对别人的观察以及自行网络搜索得知。奶奶和一群女人唠家常,我的话打断了她们的“极乐”,不,反而是提供了新的娱乐素材才对。奶奶欲言又止,手慌乱地掏着口袋,眼神无处安放,压低了嗓子才开口: “「那个」啊,我给你钱你自己去买「那个」,你应该懂吧。对了,剩下的钱自己坐车回去,丧事见不得红,他们会觉得晦气。”

那个?哪个?有些词语比地狱的罪责还要难以启齿。

我垫了厚厚一摞厕纸,可以不必夹着腿走路。简灵也深感葬礼上的闲言与麻将声比鬼泣还不堪入耳,便与我同行回家。小卖部虽小,卫生巾也品目繁多,我拿起一包最便宜的看着包装上的说明。 “日用……”我喃喃自语,不料简灵一把夺去,放回了原位。 “别买这种便宜货,对身体不好。我已经帮你挑好了,走吧。”

“等等,奶奶给的钱不多。” “没关系,还有剩的。”简灵怀中抱着几个或粉或黑的团子,向收银台径直走去。

收银大妈被小男孩毫不避讳的眼神直视得反而不好意思起来,时不时瞟瞟我,再瞅瞅简灵。看着终于停止跳闪的数字,我的手伸向口袋,结果简灵先一步付了钱。我本该感谢他的慷慨,却在心底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大妈将黑色的塑料袋递到我面前,里面的东西敛身匿迹,仿佛薄幕之外危机四伏。简灵抢过袋子,一言不发向外走。

“孩子,你可是男子汉噢,女人的东西碰不得,快还给人家。”大妈还是没能忍住「教导」我们,脸上的沟壑陷得更深,为自己的年长与经验自鸣得意。

男人与女人,生理之差,一字之别,却有着无法逾越的鸿沟。如同夏娃取自亚当的肋骨,女人仿佛生来便只能被男人祝福。得到恩赏的女子,以贤良淑德赞誉之;而对剩余的大多数,他们将其「在意」说成「嫉妒」,将其「感性」讲成「偏执」。在他们眼里,女人的思想是愚蠢,女人的身体是诱惑,女人的物品是污秽。们制定有利于自己的规则,并谓之真理,将其渗透入人类生活的方方面面,乃至她们的脑子里。

“阿姨,我可是女孩子哦。只是头发短了点。”简灵的食指绕着一撮黑发,笑容可掬。只有我看见,他微眯的凤眼里闪烁着狡黠的光。

残云回收暑气,炙热的温度渐渐褪去,正如简灵消失的笑意。落日坠下山头,幻彩一片好似春意,实则秋蝉催夏尽。凉风吹过,轻撩简灵额前碎发,却抚不平他的低语。 “蠢死了。”

“你很讨厌人类吗?”我清楚他在自嘲,也清楚他的讽刺,毕竟我的不悦与之共情,可我偏隐忍,而他偏张扬。他抿嘴,像是在品尝本该消逝的苦味,直到舌苔识不出涩味后才开口: “啊,超级讨厌。他们总是自作聪明,将男女分得明明白白,将人和其他生物划清界限,真的蠢死了……而且,他们捕杀了我们的同族……他们不像我们能化为人形混迹在人类中。被开膛破肚的玩伴,被炭火烤食的朋友、甚至被斩首的亲人……可我更讨厌现在苟延残喘的自己,我变得越来越像人类,对他们的苦难不再动容……”

霎那间,风起云飞,细沙迷眼,他揉了揉眼睛, “我只记得那天下起了异常的大雪。所以我拼命吃东西,好吃的难吃的、新鲜的变质的通通都吞下去,我希望在冬日清醒,永远铭记那个雪天。”

“这里不会下雪呢。”南方的小镇只有酷暑,没有寒冬。

“哥哥就是我的雪。我只有他了。”

狼来了的少年总是半伪半真。欲哭无泪的神色也好,不悲不喜的语气也好,都让人难以相信。可是,我牵上他的手,手心这丝温热竟如此真实。

简叶,该回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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