巽风一出生母尊就病逝,自己因年幼体弱,从而得到父尊、兄尊的百般呵护。
整个祭月宫皆十分溺爱这位二殿下,与仙月两族万年混战中,巽风偏偏成为了天真烂漫的小殿下。
可好景不长,忽然这一切都变了。
他的父尊死了,是他的兄尊杀了他父尊。而兄尊成为最冷血无情的月尊。
那时,不谙世事的小殿下,手里只有父尊生前送给自己的小木剑。
母尊留下的领土,父尊送给他的金财……他的一切都被那些可怕的强者瓜分。
巽风曾还有一丝念想,他那高高在上的兄尊心许还对自己有一点情分。可在大殿之上,那些部落的首领纷纷谴责年幼的二殿下,东方青苍神色未动分毫。
他明了,自己的兄尊已经彻底死在了挑战父尊月尊之位的战斗中了,留下不过是人人畏惧的三界至尊东方青苍。
当那些人因为自己是东方青苍胞弟而留自己一条性命时,巽风只觉得这是很可笑的事情。
到头来自己还得活在杀父仇人的庇护下。
那千年来,巽风活在东方青苍阴影下,不用君泽督促,他都能背下整个藏书阁的书册,日日习武、勤于修炼。
唯一活下去的念头就是打败东方青苍,为父尊报仇。
当年两族大战,他不喜与那些部落的人同流合污,也有一小部分原因是不愿和自己的杀父仇人出征。
甚至还期盼着他一去不回,死在战场上该多好。
他的这一份任由,在东方青苍死讯传回苍盐海时,巽风没有感到喜悦。
他以东方青苍为目标努力了千年,可他不在了,巽风又没了活下去希望。
直到祭月宫发生了叛乱,许多异心者闯入争夺月尊之位。君泽把他从浑浑噩噩的寝殿里拽出来,那时莫说祭月宫,连整个九幽都血流成河,民不聊生。
自此,苍盐海又多了一位少年站在了月尊之位上。
他手中的兵刃,甚至都不及一分他眼里的狠厉。那些格外暴戾的心机手段,一时之间成为九幽最可怕的存在。而巽风也成为各个部落首领中的少年君王。
也在之后的五千年,巽风沉浸于无数个部落混战,直至今日,南幽地界、北幽地界和九幽地界成为三王鼎立之势。
五千年的染缸,把巽风想保护祭月宫族人的心,渐渐扩大。寄月宫、苍盐海、月尊之位都是他想得到的。
他曾被抢夺的,甚至未拥有过的,都会用血刃中拿回。
巽风也深知,自己早就不是纯真的二殿下,野心的生出,他也未曾退却,愿一试能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就如海棠,从第一次见到她,巽风就知她只会属于自己。
甚至,只能属于自己。
于山崖那夜,是真心还是掺杂对纯真之人诱导?他分得很清楚,半真半哄,很好骗于她那样天真的女孩。
可后来再也不敢有欺骗的成分,因为她比自己想的更容易轻信自己。更或者说,他不用任何手段,海棠也会跟着他。
第一次遇见那么温柔的人,巽风不知所措时,也收敛残忍的一面,给予她自己认为最大的宽厚。
就如海棠温柔对待每个人那般,巽风便学着她的模样,温柔待她。
她是不同的罢。
是巽风七千年岁月里唯一的不同,也是一眼便认定的人。
月族子民至高的信仰 是天上高挂的明月。
而海棠是巽风少年时一瞬间的悸动,是黑暗中不可磨灭的光亮,是大漠戈壁中圣洁光辉的皎月。
也是她愿意教自己旁人不会告诉的道理。
“巽风,我喜欢你,所以我不介意仙魔有别。也为了你,我愿意去了解、喜欢月族……但我不会为了你去背弃我的仙族。”
初听这话巽风是诧异的,可海棠只温声道:“我是草木之身本无父无母的,是仙族给予我无上的尊容,世人皆嫌弃我,可只有你们月族对立的云中君看中我的天资,心生怜悯让我初化形就位列仙班,对我来说仙族就是我的家。”
海棠愿意解剖分析,却无对错,不会强迫巽风认可她的想法,只是表达出她的立场和不忍。
巽风有要守护的月族子民,同等,海棠也是仙族天资过人的仙君,若如开战……
海棠笑得亲和:“我自会只站在仙族的一方,因为在那也有人将我奉为神明,但……”
她纤秀的身子静静地伫立在巽风面前,显出一丝坚挺,眼眸像是柔静、清澈的湖水闪闪发光:“你只要知道,你我的心是相连的,就算两族对立、刀光相见,我们都没有错,只是都想守护自己的家园。”
“就算元神破碎,三界陨灭,神魔不容,也不能动摇我你的情分。”
巽风心猛地一颤,望着眼前生得清瘦,气质娇软的女孩却说出这般惊天动地的誓言。
他不能理解海棠口中的仙族有千般万般的好,但巽风也愿为她放下自己骄傲,尊重她在自己身边有不同的信仰。
这样好女孩,巽风愿意给予一切她想要的。
海棠喜欢漂亮的衣裙,精致的首饰,每日送去她厢房的金银首饰,琳琅满目。
她十分喜欢看话本子里温润如玉的郎君,巽风便学着那模样出现在她眼前。
她喜欢乖巧又讨人喜欢的弟弟,那巽风便就乖巧又只讨她喜欢。
她说过自己都不曾拥有过什么,所以祭月宫人人都知,清容姑娘想要天上的星星,巽风殿下也能摘下送给她。
但没有人能懂巽风那颗只为海棠热烈而蓬勃的内心。
包括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君泽,巽风也未曾告诉过他半分。
这样的悸动,他只想自己藏着。
“殿下,如果清容姑娘的身份被发现那你的月尊之位将不保,甚至对你也有生命危险!”君泽不死心地劝说。
巽风眼睫轻抬,心中有一股暖流,好友与爱人......他似也书上所写的被生活琐事牵绊了。他的眸光却一如既往清冷,不会在外面表露过多情绪,“竟然如此,往后这样话你莫要再提,以免旁人听到有猜疑。”
君泽默声,他不知殿下怎突然会这般冲动。
刚在蔷薇阁,君泽以为他是听到了对话,为自己四面楚歌处境而担忧,没成想巽风只听了那句“眼下整个祭月宫无人不知二殿下宠幸一位极为貌美的侍妾”。
因为侍妾两个字,巽风就能急匆匆去哄她开心,甚至扬言要娶她。
君泽暗暗叹息,他也知巽风的脾气,一旦决定不可置否。
这还是他从小缺少父母关爱,又因为年幼就混在勾心斗角中的缘故而习惯的决绝。
“可还记得之前本王让你传的花妖之事?”巽风不紧不慢开口。
君泽闷声不吭地微点头。
海棠初到祭月宫,巽风为掩盖她的身份,特意编给她一个三界无人问津花妖的身世,只有妖类不属于三界三族,也可以任意修炼成任何一族中的一员。
巽风化出一本书册递给君泽。
“本王翻遍云梦泽的花籍,只要那叫榆叶梅的与清容的本体相像。”
君泽接过书册,心里了然巽风的想法,他是想用相似本体来掩盖她的红海棠元神。
思虑了半响,君泽还是开口:“殿下,虽说海棠仙君不详都是不知出处的谣言,可若真的有万一……”
“没有万一,”巽风语气有些薄凉,透彻不容置疑,“你也见到她来祭月宫已有半年,可有如传闻一般?”
君泽无奈:“属下去办就是。”
现再劝也无济于事了,巽风决定的,任谁都改变不了。
君泽能做的,便只有保护好殿下的清容,以免连累到他。
君泽走后,巽风面上神色换了换,快步走回海棠的住处。
绣娘们已经量完尺寸,海棠和宫娥们围坐在一起,纷纷为她介绍着月族不同的服饰花样。
本欢声笑语的人群,见巽风进来后脸色皆变,连忙跪拜。
海棠放下手里的图样,雀跃地迎了上去:“你都忙完了吗?”
巽风眉眼舒展开,含着笑:“嗯,我陪你挑挑婚服的花样吧。”
听到这话,海棠开心地拉着他坐在毛毯上,拿起刚刚选过几个图样给他看。
“她们说月族以金、紫、蓝三色为尊,我瞧着你平日穿这身蓝再合适不过……”
巽风目光未落在图纸上,眼底倒映都是皱眉一脸纠结的女孩,唇角弯起浅浅的弧度,溢满宠溺。
正如巽风所想,他们现在就很好,很幸福。
——
大雪连下了二十多天,终于迎回来了光明了。
祭月宫覆盖上一层雪白,金色的阳光洒在上面,整个巍峨的宫殿都熠熠生辉。
但这样的景象,却带着噩耗而来。
“殿下,探子来报南幽地界深处不知感染什么病症,过去半个月死伤惨重。”君泽匆匆而来。
放出去的探子都被病症而感染,所以迟迟过了半月才把消息传回来。
巽风坐在正殿书案上,蹙眉道:“病症?可是什么邪物入体?”
君泽面色严肃:“这无从得知,现在有人接近南幽地界深处都被感染,而且灾疫正在往苍盐海四周扩散。”
君泽分析了大致情况,这样的病症之前许是因大雪封路,才没有那么快扩散,消息也被风雪阻拦。
现在雪停了,天气也越来越干燥,那么病症只会蔓延得更快。
眼下冬季还能勉强制止,但开春以后就很难估算。
这般的情况别说苍盐海,怕水云天都找不出过往案列,神魔怎可能会受病痛影响?
巽风沉着声,这也能说明北幽王急着往南幽地界送灵药的原因了。
不过让他奇怪的是,三王向来不合,为什么北幽王会帮助南幽,甚至还有意隐瞒九幽的人。
巽风眉心紧锁,精致的面容看不出一点情绪,有条不紊道:“发布告示,集结尊域乃至九幽所有巫医,即可都动身前往九幽与南幽交界处,以备不时之需。”
顿了顿,巽风从书案后站了起来,流星金沉服上流光布料便一泄而下,单手负后,正了正神色:“也吩咐下去,不必等到开春让巫师现在就准备祈福。”
月族崇尚圆月,以始祖盐女为最高信仰,每年气候暖和时,或者有重大节日都会以此来祈福挡灾。
君泽正欲转身离开,巽风又开口:“等等,让人多盯着北幽和仙族那边,以免有人趁乱破坏。”
“是。”君泽行完礼,便步履匆匆告退。
等巽风回到月华殿时,天色已晚。
海棠正端坐在毛毯上整理着新织的丝线,这还是昨夜好不容易天晴朗了,拉着巽风去荒域沙漠里等圆月出来时收集的月华。
她真的对织新衣有莫名的情有独钟。
见巽风回来了,换上了热情的笑容,拉着他看浮动流光的丝线。
海棠拿着一梭丝线,兴奋地规划着:“果然是雪后的第一抹月光,这丝线可比我以前织得要好很多,我琢磨着再给你备几件春衣等天暖了……”
“清容。”巽风轻声打断,眸子沉沉望着眼前的女孩。
见他脸色不好,海棠放下手里的丝线,询问:“怎么了?”
巽风牵起她的手,动作轻柔地用自己的手掌包裹着海棠微凉的双手。
只要海棠把注意力放在这些事上,往往都顾不上自己的身体怕寒,每每都冻着。
“南幽地界感染了莫名的病症,我需要去查看情况。”巽风低声解释着。
君泽走后,巽风愈发觉得不对劲,北幽王暗暗送灵药,仙族毫无动静,南幽王隐瞒灾情。
这一庄庄事结合在一起,巽风总感觉有大事要发生,所以来时决定亲自却查看情况。
海棠细长的眉毛一挑:“你们魔也会传染疾病吗?”
巽风轻摇头:“这便是奇怪的地方,魔类怎可能会像凡人一样有灾疫。”
理了理思绪,海棠认真地瞧着他:“这也说不好,记得年少时我在书上看过蛮荒时期仙族也有过仙人被上古灾疫感染,可是年代久远没有具体的记载。”
听到这话,巽风薄唇浅浅一笑:“年少时?这话说得你自己多大一般?”
海棠困惑地歪歪头:“我已经两万五千岁了呀,按照年龄我得是你姐姐,甚至在水云天这个年纪结婚生子的比比皆是。”
语必,巽风神色暗了几分,有些歉意道:“清容,我们的婚事可能要等我回来才能再筹备。”
海棠松开他的手,向前一步抱着他精瘦的腰身,暖暖一笑:“那我等你回来成亲就好啦。”
巽风抬手,轻轻抚摸着她细嫩的脸颊,眼光充斥着柔意:“你怎么这般好?”
她的善解人意只让他觉得更加愧疚。
昨夜欺负她狠了,就一直在哭,巽风只能哄着会尽快完婚。
可刚过了一日,婚期又变了,这倒让巽风觉得自己成了欺骗人家小姑娘感情的负心汉了。
把她紧紧搂在怀里,低低闻着她发丝间的清香,巽风眸色一暗,像是坚定了什么。
“清容,跟我去一个地方。”少年音色温柔,充满了柔情。
“去哪?”这夜深露重的寒冬,海棠不解能去哪。
过了半响,巽风低着嗓音道: “云梦泽。”
“嗯?”海棠探出脑袋,眉头一皱,眼睛眨巴着不明所以看着巽风。
这可爱模样惹得巽风一笑:“凡间的时间比苍盐海流动得慢。”
所以,巽风要带她去云梦泽多相伴一会。
云梦泽·江南 玉祁
苍盐海寒冬,而凡间正值初夏,江南一带碧叶浓郁,繁花景象。
“你半夜不睡觉就为了带我来云梦泽散步?”
“现在这里是白日。”
海棠默然,现在云梦泽的日头确实挺足。
人来人往,高声叫卖的繁华街道上,巽风牵着海棠的手慢悠悠地散步。
时不时有行人把目光投在这一对姿容绝佳的恋人身上。
瞩目的视线倒让巽风有些不舒服,他们明明因为换了凡间服饰,那些凡人怎么还像看异类般。
海棠似是看出他的想法,停下脚步解释:“凡间呢有许多规矩,也被人常伦理束缚。”
说着抬起被巽风紧紧十指相扣的手,语气变了几分哀怨:“弟弟,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光天化日和你大摇大摆拉拉扯扯的,你说能不引人注目吗?”
巽风眉梢一扬,无奈于她眼中格外明显的调皮,不明所以问:“他们怎知我们就未成婚?”
海棠目光落在他披散在背后的黑发上:“人间有男子成婚束冠之说。”
巽风神色稍愣,微侧面瞟了一眼自己搭在肩上头发,没成想这凡间的规矩比苍盐海还复杂。
这时海棠朝他迈进了一步,唇角弯起浅浅的弧度,目光闪闪,语调轻扬:“你可知你这模样在凡间顶多十七岁。”
巽风不懂她突然说起这做什么,眼神透出两分迷茫,轻声询问:“是要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哪知海棠神色变了变,调皮一笑:“落在这些凡人眼里,我就成了诱骗单纯少年的坏人咯。”
说完海棠甩开巽风的手,便提起裙摆跑开了。
巽风愣了半响,才反应海棠这话的又在暗示她比自己年长,无奈一笑看着红襦裙服的女孩直直往首饰摊子跑去。
她那肩背上披搭的明黄色轻薄的纱罗,在行走过程中,飘舞飞扬,饶是像东山上花圃丛中的蝴蝶,灵动脱俗。
云梦泽的服饰皆明艳,平日在苍盐海巽风总能一眼就能瞧见她,可落在穿得五彩斑斓的凡人里,海棠那一抹红色倒也没那么打眼了。
只能是她去哪儿,巽风目光便落在哪儿,生怕她走丢了。
“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呀?”海棠也逛累了。
巽风怀里抱着堆积成山的首饰盒,海棠这喜好旁的不看,一律只挑又重又繁琐的首饰。
眼下这些东西拿回苍盐海都能自己开个铺子了。
听到海棠的询问,巽风不紧不慢道:“不急,天亮之前回去都成。”
闻言,海棠点点头:“那也成,云梦泽时间慢等这明早天亮,苍盐海也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
“我是说等苍盐海天亮。”巽风望着女孩,语气十分认真。
海棠怀疑自己听错了,连忙提醒: “我们出来时都夜深了,估摸着还有四个时辰天亮,可在云梦泽这可是四个月呀!”
“我知道。”巽风含着柔柔地笑意,低声回复。
“那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做?”刚在苍盐海才说自己要出远门,海棠第一反应一定是有什么事务要处理。
可海棠话音刚落,巽风温润低沉的声音传来:“成婚。”
听到这两个字,海棠目光倏地一滞,愕然地看向眼前人。
他有些倦色的容颜带着安静温柔,平日阴戾的凤眼一片深沉,挑不出半点玩笑之意。
巽风雷厉风行惯了,在玉祁城寻了一处园子暂时安家,接着就马不停歇地筹办婚礼。
江南天气暖和,园子并不是什么大宅子,听说先前是当地一户富贵人家的别院,没有那么庄严肃穆,却是典型的江南小院的风格。
院里前庭、后院、主楼三处便简单一览无余,这还是巽风选了海棠喜欢的。
院落虽不大,但竹园、荷花池、假山、廊亭应有尽有,还有许多花种、石壁画,是海棠草木本体生活最佳环境。
起初巽风还怕海棠嫌地小,但见她兴奋地扑到自己怀里,便庆幸自己没挑错了。
不过让两人犯难的又到了题字牌匾上。
深记月华殿的改名史,巽风这次丝毫没有想问海棠的意见,可在他题字时,海棠不知何地冒出来。
“你拿我名字作甚?不觉得海棠别院四字比清风殿更加离谱吗?”海棠细长的眉毛都快皱在一起了。
巽风不用问也知海棠别院这几个字,她定又想到什么奇奇怪怪的地方去了。
“你不必着急,先容我想想起什么名字,当初百花园的名字还是我自个儿题的呢。”海棠说这话时极为自信。
百花园……巽风哑声,这通俗易懂名字可当真符合她脾性。
瞧着她还在纠结的模样,巽风已经提着毛笔写下了“月白风清”四个大字。
海棠眸光亮了亮:“你字这般好?”
巽风笔力雄健,淡雅的四字被他写得雄健洒脱、剑拔弩张之感,想来是他平日习武练剑的缘故。
不过海棠觉得字迹有些眼熟:“月华殿的字也是你亲自题的?”
这让巽风想起了不好的回忆,清了清嗓子扯开话题:“咳!我自幼学在书法方面天赋不错,连同书阁的书籍都记得住。”
“这般厉害?”海棠第一次听到巽风说以前的事情,顿时间有了兴趣,雀跃道:“我少时也是过目不忘,能背下云中水阁的所有典册,没想到你我还能有同样的天资!”
巽风倒忘记了之前调查过水云天海棠仙君天资过人的名号,平日都被她天真无害的模样忽略了她这过人的天赋。
不过比起他们这些生来就是天之骄子的天赋,巽风是靠自己硬生生记下了书阁中所有的书册,连书法都无人教过自己,只能靠自己来摸索学习。
巽风把题好字的匾额挂好之后,海棠眉梢紧锁,迷离的眼眸凝望着这月白风清四字,许久都一言不发。
难得见她有认真的时候,巽风好笑地把她拉进了屋,这才作罢了。
凡间的婚礼极为繁琐,巽风弯弯绕绕三四日才把所需准备齐全。
没成想,海棠困惑地歪歪头看着他道:“我们在这也无亲无故许多礼节也可免了,难不成我们还得雇人来拜高堂,交换庚贴、说媒、雁作……”
越细想,海棠越觉得麻烦:“我天!那需要雇的人也太多了吧。”
巽风哑然,凡间成婚需求亲朋好友的礼节太多,总不能都雇人来做吧。
不过让巽风更恼的是,海棠一脸指责小孩地口吻:“弟弟这几日都白忙活了,我就说这事急不得吧。”
“……”
巽风气不过,直接拿了自己定做好的婚服丢给海棠。
海棠抱着婚服一脸茫然:“这是要做什么?”
巽风黑着脸,冷冷清清道:“换上,现在就拜堂成婚。”
这话让海棠静静地伫立在原地,一会低头看看婚服,一会抬头瞅瞅巽风。
过了半响,她那清丽的脸庞转上一抹灿烂的笑容,双眸闪烁着星河般明亮,软软地回了一句:“好。”
“ ……”巽风连忙反应过来,海棠的性子说什么都会当真,正要制止,就只见她潇洒利落的背影抱着婚服往屋里跑。
“清容,你先出来。”巽风没想到她还把房门锁了,拍了拍门槛,低声哄着。
房里只传了女孩甜美雀跃的声音:“等我先装扮好。”
巽风无奈:“今日不急,你容我先解释清楚。”
语必,屋内便没了声。
巽风等了会,房门才缓缓打开,可见了来人原本清冷的眸光便亮了起来。
云梦泽的婚服极其复杂里三层外三层的,上身为襦衫,下身缠裙,绸带系腰。
巽风没想到她换得这般快,朱红的长裙,袖口上绣着金色的牡丹,胸前是宽片碧绿色锦缎裹胸。
绿色外衫还没来得及换上,一袭红纱裙领口开的有些低,露出白皙的脖颈和锁骨。
巽风向来知晓海棠穿红色都能有几分秀雅绝尘,冰清玉润之美,可眼下飘飘纱裙勾得她环姿艳逸。
乌发随意披散在肩上,额上几缕发丝拂面凭添几分诱人的风情。
“你刚不是说成婚……是反悔了?”见巽风许久不说话,海棠心里就自己琢磨起来,一句话说得委屈极了。
巽风耳根稍红,目光落在她那细腰上,平日里在床上抱一下都不盈一握,眼下看着更加的如柳扶风。
一瞬间恍惚起来,声音有些虚浮:“没、没有,就只是想说你忘记拿珠钗了。”
说话间便跑了回去,抱着系有红绫的木盒,木纳望着海棠:“清容,你快些。”
“什么?”海棠颦眉,成亲是能催的吗?
意识到说错话了,巽风为自己的急切感到更加羞耻,连忙把手里的东西塞给她,补充了一句:“我先去换婚服了。”
说完便踉踉跄跄跑远了,怕再待下去说错得更多。
巽风第一次穿这般亮眼的衣服,朱红团领袍,外袍宽大袖子上绣着金丝联珠纹。
他也不懂在凡间这代表着什么意义,只是海棠在一沓图样中挑了半日,说是从未见过巽风穿花哨的衣服,便选了花纹最繁琐的。
当时巽风见了花花鸟鸟的图样连成圆盘似的,绣得满身都是,便意识到“联珠”二字的含义,只能黑着脸悄悄把图改了几分。
除了袖口保留了些联珠纹,其余的就绣了简单祥云纹路。
他一个大男人穿得那么花哨,总归是心里不自在的。
巽风换好衣服便在大厅静坐等着海棠。
他一直都是边筹备边装饰的,眼下红绸、红纸早都挂好,望着院落一片红彩,心情也不由的好起来。
起先巽风觉得月族成婚当日的礼仪已经够多了,可云梦泽成婚前几日就得开始遵守各类规矩,到了成亲当天也是从早忙到晚,见不得能休息会。
对比起来苍盐海的婚礼明显没那么复杂了。更不论水云天的修仙论道之人,那对天地起一句誓言就能完成的习俗。
不过就如海棠所说,成婚是两个人的事,规矩什么的都不重要,只要对方都在的婚礼才能叫婚礼。
海棠起初还想着结发夫妻,最重要的不过是男女双方青丝相缠相绕就好。
不过这个简单的列子直接被巽风无情回绝了,他俩虽无亲无故但也不必如此简陋,所以忙了好几日来准备婚礼,没成想眼下却一时脑热应下她的话。
巽风越等脑子越发清醒了些,可万万不能就这般成婚,不然他大老远带海棠跑来这做什么?
凡间婚礼都是日落后举行,瞧着现在日头高挂,巽风起身往里屋走去,敲了敲房门同海棠安抚几句慢慢装扮。
这才巽风唤了传声鹰,以十万火急的速度昭君泽过来。
君泽能做巽风的暗卫这么多年,也是有一定本事的,他除了耳力好,还擅长傀儡术、分身术。
既然海棠说成婚不能事事都雇外人,而君泽总归是自己人,让他使用几个傀儡也不是不可。
约摸半时辰不到,君泽在十万火急的昭令中赶了过来,还没来得及休息,就听到自家殿下这个无理取闹又似乎很恰当的想法后,冷俊的面容被气得红一阵白一阵的。
君泽跟了巽风数千年,论近月他莫名其妙的行为就数不胜数,虽说君泽想反驳,但每次有莫名觉得殿下说得有理有据。
最后君泽寒着脸拿朱砂画了几道符咒,黄色的符纸往空中一抛,本空荡的庭院里便多了一群身穿喜服的仆人。
“这能保多久?”巽风神色地平静扫了一圈底下的傀儡。
君泽淡然道:“除非我收回法力或者殒灭,这些傀儡就可一直不老不死。”
他虽然无奈于殿下诡异的想法,但还是用了最强符咒,让这些傀儡存活的时间久些。
海棠听到外面吵闹的声响,便寻了出来,却被这阵仗委实吓了一跳。
“怎地突然多了这么多人?”
听到海棠声音,巽风幽暗深邃的黑眸闪过一丝柔意,面上换了笑容。
君泽看在眼里,愈发觉得的无语。
殿下这些日子除了时不时冒出不按套路的想法,还有一点就是变脸变得极快。
海棠已经装扮好了,精致却厚重的珠钗戴在头上,只能缓着动作,而宽大的碧色外袍拖地,更只能掩了些步伐走。
巽风快步迎接上去,等扶住了她,才向她解释起来。
瞧着巽风刚刚还一副平静的模样,眼下满脸温柔,任凭君泽怎么也没想到色令智昏四字,能有一日来形容自家殿下。
巽风想法十分妥当,让傀儡模样的仆人抬着花轿,在小院附近的街道多转几圈。
而自己准备的彩礼、聘礼都抬过去,再分拨傀儡来充宾客,到时小院也热闹非凡。
海棠的头次见婚礼还能这般的,不过巽风备的物件是有些多,君泽怕又得画了几道符才抬完这些箱子。
玉祁城的人都应该会怪异突然多出来的迎亲队伍罢。
巽风见海棠小脸没什么喜悦之色,语调弱了几分:“可是有什么不妥?”
满头珠钗压得她细长脖子都直不起来,却还是微抬下巴望向巽风。
巽风见证手掌落在她后脑勺,想着能扶些给她减少些压力。
“我说过成婚是你我二人之事,这里的凡人又不认得我们,何必如此大张旗鼓来弄这些唬头?”这还是海棠头次冷下脸来。
巽风神情稍愣,缓了片刻开口:“苍盐海现今情况特殊,婚礼不能铺张怕到时落人话柄,但我总归觉得不能亏待你。”
月族内战五千年,苍盐海人丁凋零,内部空虚,巽风又是首领之位,现下成婚虽说没什么,但过于奢华难免会落人口舌。
良久海棠都没有出声,深深叹了一口气,拉过巽风扶着的手掌,心平气和地说:“我知你心意,也不是怪你高调,而是万年来我习惯低调不引人瞩目的生活,所以婚礼盛大与否我都丝毫不在意。”
说着望着巽风的目光深了深,温声继续道:“你也不用觉得哪亏欠我,你若自己有什么负担,只会让我愈发觉得自己是不是哪无理取闹从而没顾及到你的想法了。”
这话让巽风沉思下来,他只单方面规划了这些事情,却没问过她意见,确实有欠妥当。
巽风眼睫轻轻动了几下,他素来手段非人之多,可只有现下却不知该如何处理。
海棠似乎看出他的失落,往前向他多靠近了半步,语气娇软地唤了一声:“巽风。”
“嗯?”听到她叫自己,巽风下意识与她对视。
海棠气质娴静,那双杏眼像是一池柔静清亮的湖水,平静地看着他,语气亲和自然:“我听闻凡间成婚规矩虽多,但实际重要的不过就那几样。”
说话间她把视线落在了不远处君泽身上,“你这两日不是念叨君泽没在身边自己处理事情都麻烦了不少吗?正巧我们都没有亲生家人,让他来当证婚人刚好。”
君泽听力好,海棠声音再细微他也能听得一清二楚,这话反观让他有些失了神。
海棠第一层深意表明了成婚需要人见证,第二层是巽风把君泽当做家人。
君泽虽自幼与巽风长大,几千年的陪伴与成长,早就心里觉得两人似朋友,也似是家人。
可君臣有别,他从不敢逾矩,而巽风那脾性也不会亲口承认什么。
往日只觉得殿下的这位清容姑娘温柔又善解人意,没什么伤害性,可眼下君泽能理解殿下为何这般执着于只娶她。
整个苍盐海怕也再难挑一位比她更温柔贤惠,还能包容巽风这暴戾冲动性子的王妃了。
而且殿下还十分听她的话,真应下了她这想法。
君泽忍住轻颤的身子,棱角分明透着冷气的脸庞,千年来难得露出喜悦之色,极为端正的主持只有他们仨人在场的婚礼。
习惯了安静的君泽,特命了傀儡附和鼓掌欢呼声,甚至撒花、放鞭炮、烟花都应有尽有。
直直瞧着拜堂的殿下和清容姑娘,君泽只觉得两人郎才女貌、情投意合,当真般配!
专心搞事业的巽风两万年了,本殿还是没想明白海棠别院四字是哪有问题?
马甲过多的海棠仙君因为我喜欢云梦泽海棠文学的话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