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文和随笔1

黑白灰

南方少雪，北方却是时常银装素裹。但倘若南方一下雪，便是胜以北方几倍的寒冷。有时怀疑，雪不是化在皮肤，而是融进血肉之中了。

我总喜欢在下雪天出行，又格外爱在夜间。或许是勾人忧思，怅惘总在这时浮上心头。

望着东坡园内纷飞的白絮，乌黑的亭子檐角向外翘起。悄无声息的，将雪一层层覆盖上去。雪落在你看不见的时候，这话真是对极了。不过在家十多分钟，外面的雪便又厚重了几分。而梅香覆雪，只余凉和香，四下里静极了。

从黄州到颍州，惠州到儋州，苏轼说，“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人的一生到处奔走像什么呢？应该像飞鸿踏在雪地吧。浅浅几步，便留下满地踪迹。

屡遭贬谪的半生无疑是灰暗的，密密匝匝，透不过气。我望了望周遭的雪景，真是夜有多黑，雪、月就有多白。雪地上行人留下的脚印，成了踏过的一道道划痕，不由得惋惜起来。在儋州的那些年，是苏轼人生除乌台诗案之外又一低谷时期。不论是从生活条件方面，还是精神层面，吃穿住行与以前大相径庭，所识好友，也不在身边，无人可诉。

但他总是那么神奇，将每一次苦难都但化成甘甜。自己和儿子搭草屋，教儋州人民读书。

天地浩浩，四周响起了踩雪的声音，显得格外悠长。

我又想起张岱来。来自家破国亡的痛苦，让他在新构建起的清朝社会有些格格不入。前半生，“少为纨绔子弟”，钟鸣鼎食；后半生皆成梦幻。读《湖心亭看雪》时，那种淳朴的白描手法就给我留下了深深的印象，是不是也在给自己的内心留白呢，尤其是独自赏雪，是真找不到同行的人，还是不愿找。人生由白及黑，就像两种强烈的碰撞，最后却在纸上晕染成灰色，也许再强烈的颜色，最后也得相互妥协。

无论是苏轼，还是跟他似乎八竿子打不着一起的张岱，中国文人，在一生之中追寻自己不同时期的影，或黑或白，或杂糅成灰色。文人的人生底色似乎与中国山水画相通。

雪渐小了，也许明天或者后天就要融化，露出傲立的梅来。但茫茫大雪中，每个人走过的，留下的脚印，与朴素的白，不堪的黑，呈于两者之间的灰，脏污了雪的车轮印，存在过。大言不惭的说句，这也许就是人生。前半程走过的路总会被掩盖，最后走的路一定会平淡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