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时间仿佛在溯回，眼前一切都变了模样，极不真实。温壬无力地躺在地上，心想，什么尊严仁义都是放屁，都要死人了，还靠书救命吗？他只想大声地喊醒那些人，快别睡了！起来啊！被浓烟呛到的嗓子极不舒服，他努力发声，但撕裂般的痛苦让他难以忍受。温壬用尽全身力气去推他们，去拉，去捶打。可人就像死过去了一样，混然不睬。那股荒谬的不真实感越来越强烈，他一个不稳，摔倒在地。原本完整的衣服，在刚才的混乱中，被火烧毁了一大片，头发垂下，浑身灰尘。真脏，他想。很快他便与这些人一样，没了知觉，昏死过去。

大火仍在吞噬科什城，火油一路燃烧，点燃了干草，就连城门也未能幸免。大漠的风沙一路狂吹，科什瞬间变成了人间地狱，一片火海啊，真的是一片火海。

巨龙的利齿似要在这一夜撕咬过瘾。

在金人的铁骑下，山河满目沧琼。

他们好似杀疯了一般，所到之处鲜血遍地，谁也没想出珍人会想出如此丧心病狂的燃城之计，一把火，满城销毁。科什已经完全与外界失联。

求援的官兵不知是死是活，派去的一个个都被射杀在金人的弓下。大概无望了，他们现在就是深陷困境，孤立一方。

官兵四处逃窜，全然不顾城中老弱妇孺的死活，一个个争着挤破城墙，身强力壮的男人抛妻弃子，推搡他人，只为挤出去。可奇怪的是，有些平日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竟也学会了杀人。挤不过，怎么办？前面便有一群这样的读书人把一个壮汉殴打致死。有的拿起利刃一刀，又一刀，杀的满目血红，他们甚至还会在人死后跪地求饶，“对不起啊，真的对不起，我也不是故意的，我还有大把日子要过呢，你已经活了几十年了，就把活命的机会让给我吧……下辈子投个好胎”求饶，哭泣，何其无辜。

一时间满城哀怨，这里不是人间，这是恶的宰屠场，竟会逼得彼此刀剑相对，百姓啊，也反目成仇。

金将哈日曼高居在马上，蔑视着这一切，大笑道：“大夏的天子啊，瞧瞧你这愚蠢低劣的臣民们吧，今夜，天将庇我大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说着，他便命令下属进行最后一波屠杀。就让毁灭来得更彻底些吧!金兵不断向城中泼洒火油，放出俘虏的大夏士兵进城屠杀，屠杀同胞。然后紧闭城门，将这里变为彻底的地狱。无数的人在火场中狰狞嘶叫，有人身上不小心烧起了火，在地上翻来覆去地打滚，不少人死于这个夜晚。死的极其痛苦。

明月高高挂在桑梓花的上空，冷清地照耀着科什。烧焦的尸体味随着桑梓花的幽香在风中飘荡。人们紧闭双眼，团团围绕在一起，静候这最后的死亡。温壬头痛欲裂，在浓厚的烟味中勉强抬起眼皮，痛苦地挣扎，他的下腿已被火焰烧灼，鲜血从裤脚流落到地上，身上还压着一根房梁，起身太困难了。他呢喃道：“周正则，快……来啊”

卖贴饼的李大汉抱紧她的女儿和妻子，一家人紧紧相报。李大汉用血肉之躯挡住即将吞上来的火舌，他们都恐惧地紧紧闭上了双眼；西北罕见的胭脂店老板娘抱紧了他的首饰，虽然手被烫伤了皮也仍不放下，她抱住了首饰，就好像抱住了前几年在沙湖平今之战中战死的丈夫，遥望着都城的方向…月亮像个冷漠的审判者，俯视这一切。善与恶，人从来如此难说。

突然，一声鹰叫，千军万马过万境，马蹄踏地，震耳欲聋，尘土飞扬。

周正则手挥长箭，直直地刺向金兵。他身后是一片大军过境，万马啼叫，众将士皆被眼前这景象吓住了。凄厉的马蹄声划破夜幕，千古同悲。

蒋副将忍不住湿了眼眶，别过眼去，狠狠抹了把眼泪，大吼道：“欺我族人！夺我土地！我今天势必要手刃了那金贼的头颅！弟兄们，跟老子冲！此仇不报非君子!”周正则怔怔地望着眼前的炼狱，无数人在哭叫，无数人葬身火海，死于金骑蹄下，那日庭院里的温壬，静静地坐在竹椅上，还与他商讨迂回战术，岂料却进了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他似乎看见那静静喝茶的少年郎突然被推进了火场，茶水湿了一地，他嘴角溢血，似乎看不到自己了。他十分痛苦地攥紧了手指，好像就要死了。想到这里，周正则浑身颤抖，他第一次如此害怕，以前在战场上跟古力铭近身相交时，虽然对方招招狠利，身中数箭，也也没有感受过如此巨大的恐惧。只短短几秒，周正则便果断下令，他眼含泪水，大刀向前一挥，怒吼道：“冲啊！”无数将士们大喊，跟随他一路向前猛奔。

月开始隐进乌云之后，他躲怯在一切可以遮挡之物后，乌云被风吹开，他再也躲不掉。避无可避。

桑梓花轻摇，温壬嗅到了若有若无的清芬，强撑着意志，看向城门。这一刻，他终于安心了。闭眼，垂手，火舌舔氏在他周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