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章

看着黛玉见到爹爹之后满脸孺慕欢喜依赖的样子，宝玉心里有些难受。他没有告诉黛玉的是，他请去帮林如海看病的大夫回去和他说，林如海是生病了不假，但真正令他身体快速衰败的原因并不是这，而是他中毒了。这是种慢性毒，平时没什么表现，只是身体比常人文弱些。只有遇到情绪波动剧烈时，才会发出来，且一般的大夫还诊不出来，因为发出来的症状和心肺受损十分相像。

这种毒似是下了许多年，只是后来不知为何停了。现在毒早已入肺腑，就算他拼尽全力也只能最多保他一年多的时光，并且这期间还须得林如海保持心境平稳，不多思多虑。姑父是巡盐御史，这是个牵涉到多方利益的位子，最是需要劳心劳力的去平衡各方势力，姑父如何能避免多思多虑。

一顿饭吃得宝玉神思不属。吃完饭后林如海让黛玉去歇息，自己则和宝玉去了书房。林如海随意坐在椅子上，伸手请宝玉坐下，笑道：“给你尝尝我泡茶的手艺，玉儿的茶道功夫还是跟我学的呢。”说着慢条斯理的摆出自己的茶具开始烹茶，一边煮水一边和宝玉说话：“这烹茶的水啊，还是前年冬季你姑妈在园子里收的梅花上的雪呢。统共就收了这么一小瓮。她收了后埋在地下总舍不得吃，前些天你祖母来信，我听说玉儿要回来，这才取出来。”

宝玉看着林如海，一股冲动突然让他开口道：“姑父，您和姑母的感情应当很好吧？”林如海怔了一下，脸上浮现出追忆之色：“我和你姑母是幼时就相识的，算得上青梅竹马，家中大人还拿我们开过玩笑。后来她去了京城，走的时候拉着我的袖子哭得不得了。那时候她才这么点高，”

说着伸出手比了比，笑道：“圆滚滚的，长得像个年画娃娃。自她去了京城后，每年她都要回金陵老家一趟，我每每那时都要借口去金陵看她。慢慢的一年一年的就这么长大了，她等我到十六岁还未订婚，京城中的其它人家都暗地里笑她要做老姑娘，后来我十七岁时中了探花，就忙恳请家中父母给我们订了婚。自我们成亲后，从未红过脸。房中虽也有几房姬妾，我却从未去碰过她们。我们成亲多年一直无子，她为此郁郁寡欢，身体也越来越不好。当时我只道是因为我们一直无子，让她伤心难过才身体每况愈下。后来我们终于有了玉儿，可是你姑母她却怀相不好，玉儿也早产而生。她生完玉儿后身体更差了，我对她说既然我命中无子，我们就把玉儿好好的抚养大就行。她却不依，给我说林家嫡支本来就人口不丰，她得给玉儿生个依靠，给我生个百年之后能扛幡打旗的，因为这事我俩第一次成亲之后吵架。”

说到这里，林如海笑了笑，拿了个五彩泥金的杯子斟了一杯茶递给宝玉：“尝尝。”宝玉抿了一口品了品，道：“果然轻醇。”其实他不懂茶，不过是现学妙玉品茶时的话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