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嬛传-沈眉庄134

皇帝话音刚落，忙有太监奉了琴与琵琶来，还有放琴的小几以及两张凳子。

在芳若指挥小太监安放案几与凳子时，皇后开口补充道，“先帝舒妃进宫当日，先帝特赐一琴名“长相思”、一笛名“长相守”为定情之物。先皇驾崩之后舒妃自请出宫修行，这一琴一笛便留在了宫中。”略一停顿，继续说道:“纯元皇后在时擅弹琵琶，皇上特意为纯元皇后寻来这凤颈琵琶，名为“清月”，只不过可惜纯元皇后未能亲手用这琵琶弹奏一曲，便已故去。今日是你们有缘。”

沈眉庄坐下后，调了几下音，便朝甄嬛和安陵容分别点点头。

安陵容调好音后，半抱着琵琶向帝后行了一礼，侧坐在沈眉庄身旁担心地看了一眼甄嬛。

甄嬛朝两人略一点头后，琴声在沈眉庄的指尖倾泻而出，紧接着琵琶涓涓清脆圆润之声亦随之响起，慢慢与琴声相和。沈眉庄和安陵容配合默契，乐曲声如泉水叮咚，宛如溪水潺潺悦耳。

乐起，舞起，甄嬛也在乐曲声中翩然而舞。除了沈眉庄的琴声和安陵容的琵琶声，整个宫殿里一片寂静，静得就如同没有一个人在一般。

甄嬛宽长的衣袖飞舞得如铺洒纷扬的云霞，头上珠环急促的玲玲摇晃作响，腰肢柔软如柳，渐次仰面反俯下去，如庭中盛开的粉色蔷薇被舞袖带过，像极了飞起的漫天杏花。

琴音和琵琶声揉杂在一起，琳琅悠扬又如梦似幻，甄嬛只专心起舞。心里却暗想着，曹贵人未免太小觑她了。她虽不精于舞蹈，可是却懂得不需要把所有好的东西一下子展现出来，在无意处有惊喜，才能吸引住想吸引之人的目光。

甄嬛并不担心自己的舞艺，只是，让她为难的是，她的惊鸿舞源自纯元皇后当日所创，动作体态皆是仿效于纯元皇后，要怎样才能做到因循中又有自己的风格，才不至于让人捉住对纯元皇后不敬的痛脚。这片刻之间要舞出新意，倒真是棘手，让人颇费筹谋。

甄嬛才想到此处，就听敦亲王的声音响起，“这一举一动莫不如纯元皇后当年。”说着，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皇帝，摇头叹道:“美则美矣，毫无心意。”

齐妃接口道:“心意又如何，失了敬意才不好。”

华妃看了殿中翩翩起舞的甄嬛一眼，眼角眉梢皆是讥讽之色。

正当甄嬛心里暗自焦急时，忽听一缕清越的笛声昂扬而起，婉转流亮如碧波荡漾、轻云出岫。只见果郡王一边吹着笛子，一边缓缓走入殿中，执一紫笛在唇边悠悠然吹奏，走到一旁站定。几个音一转，曲调已脱了寻常惊鸿舞的调子，如碧海潮生，落英玉华，直高了两个调子，也更加悠长舒缓。

沈眉庄与安陵容对视一眼，立马将律调一转，跟上了果郡王。

甄嬛心中一松，高兴非常。暗想果郡王随意吹奏，倒让她脱离了平日所学舞姿的拘泥，云袖破空一掷，尽兴挥洒自如。

看着渐入佳境，越跳越好，双足旋转得更疾，直旋得裙裾如榴花迸放吐灿，环佩飞扬如水的甄嬛，华妃脸色变得难看起来，转头横了一眼曹贵人。

曹贵人脸色也不大好看，这事出乎了她的意料。可事已至此，她也无可奈何，只得对华妃露出一个讨好又宽抚的笑，示意华妃别急。

皇后看着殿中起舞的甄嬛，恍惚间像是看到了当年的纯元皇后，她脸上的笑滞了滞。忽地想起了什么，转头去看皇帝，只见皇帝原本沉着的面容放松下来，嘴角带着笑意，眼里似乎含着怀念之色。

见状皇后心里一刺，悄悄深吸一口气，维持着笑容继续看甄嬛的舞蹈，不再看着皇帝，她怕自己忍不住。

笛琴相和缠绵，琵琶之声袅袅，渐渐都低缓了下去，若有似无。

甄嬛的身体如柔柳被巨风卷得低迥而下，随着笛子的尾音渐渐旋得落定。一曲悠扬的乐曲结束，她却是气息不促不乱的站定在殿中，盈盈举眸看向高坐在上首的皇帝。

寂静的大殿中，皇帝开怀道:“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朕不知道的。”

甄嬛低首嫣然含笑，“臣妾雕虫小技，让皇上见笑了。”

此时敦亲王朗声大笑起来，“果然舞曲皆精妙，可与本王府里第一舞伎相较。”

甄嬛心里虽恼怒，却知道此时她说什么都不对，便嫣然含笑垂眸不语。

果郡王接口道:“十哥错笑了，莞贵人所舞尽得梅妃真传。当年梅妃作惊鸿舞，被玄宗称为“梅精”。惊鸿舞本就源起于梅妃，今日小王也算是得观古意了。”

一旁的敦亲王福晋觑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皇帝，假意轻咳了几声，提醒敦亲王别再说了，适可而止。

可敦亲王没注意自家福晋的提醒，继续反驳道:“你又无曾亲眼所见什么梅妃起舞，你哪来的这些言之凿凿啊？”

果郡王笑了笑，“习武骑射我自然不能和十哥相较，唯独这些史书，我这闲人倒是比十哥略多读了一些。”

敦亲王不屑道:“我满人以骑射得天下，找这么多臭墨史书有什么用啊？无非是因为你生母是汉人，所以教了你一肚子的汉人腔调。”

听了半晌的皇帝终于开口了，“我大清需要的是文武双全的人才，两位皇弟都是朕的左膀右臂，各有所长，何必一较长短呢？”

曹贵人起身含笑对皇帝道:“皇上看臣妾说的如何，莞贵人果然聪慧，能作寻常人不能作之舞。想必这舞姿，也不逊于当年的纯元皇后吧。”

话音未落，沈眉庄似笑非笑的看着曹贵人道，“曹贵人怎么今日反复提起纯元皇后的惊鸿舞呢？若是我没记错，纯元皇后作此舞的时候，连华妃都尚未入王府，更何况是曹贵人你了，曹贵人又怎知纯元皇后之舞如何？你又怎么拿莞贵人之舞与之相较呢？”

曹贵人听沈眉庄口气不善，似乎大有不管她接下来要说什么，沈眉庄都有话等着堵她，定能让她哑口无言。曹贵人面色微变，觑了一眼脸色不喜的皇后二人，忙福礼讪笑道:“是臣妾冒失了。臣妾亦是耳闻，不能得见故皇后之舞姿是臣妾之憾。”

皇帝瞥了一眼曹贵人，并不答理她，只柔声问甄嬛，“跳了那么久了，累不累？”

甄嬛看着皇帝微笑福了一礼，道:“臣妾不累。臣妾未曾见纯元皇后作惊鸿舞的绝妙风采，实是臣妾福薄。臣妾今日所作惊鸿舞乃是拟梅妃之态的旧曲，萤烛之辉，怎能与纯元皇后的明月之光相较呢！”

皇帝朗声一笑，对果郡王道:“十七弟，你来迟了，可得罚酒三杯。”

此事算是揭过了，果郡王笑着回道:“臣弟刚才已经作了一曲，为新嫂歌舞助兴，皇兄怎么也要看新嫂们的面子上，放臣弟一马才是。”

皇帝道:“长相思的笛音必得配上长相守的琴音，才称得上是无双之妙。”说着分别指着沈眉庄、甄嬛、安陵容道:“这是惠嫔沈氏、这是莞贵人甄氏、这是安常在安氏。”

在皇帝逐一向果郡王介绍之时，三人也逐一与果郡王见礼。

接着，皇帝指了指甄嬛，“你，坐朕身边来。”

“谢皇上。”甄嬛福礼道。

经过这一插曲，殿内的气氛逐渐缓和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