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医院死去的人

几乎是下意识，余温追问：“为什么？”

问完她就后悔了。这难道不是显而易见的道理吗？双方都有相同的经历和感觉，还能是巧合不成？眼前能给人安全感的男人，一定是有自己的考量之下，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余温伸手向奈布索要铅笔，拿过本子写写画画，配合嘴里的单词，她说：“是你听到过的故事里谈起的吗？我所听到的版本完全没有关于下山的方法。”

余温又伸手去摸了摸医院的墙壁，粗糙而扎手。他们一个背靠在医院虚掩的大门边上，一个靠在门前矗立的柱子上，盯着鞋面，不知道想些什么。

奈布习惯性蹙起眉头，还是有偏差的版本？

铅笔和本子已经成为他们之间的交流工具，他写下两个单词：story，else。

余温思索了几番，来来回回观望了这所医院好几十遍，终于画下了最后一个曾经听到过的内容。

这所医院死过人。

奈布面色凝重地端详起这副短时间内较为潦草的画面：一个妇人躺在病床上，身下流淌的血液将手术台彻底染红，而方才进行手术的女医生却夺门而出，愣生生让病人失血死亡。

这是他没有看到过的内容。他相信自己的大脑，即使只是匆匆忙忙地扫了一眼。

雇佣兵侧头深深地望了一眼内里漆黑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医院，鼻尖嗅到里面飘出来淡淡的血腥味，开始有了盘算。

摆在两人面前的选择很简单：进去，或者提心吊胆睡一觉，黎明的时候分道扬镳。

不符合故事的情结也很多，小孩的哭声跑到哪里去了？崩溃的女医生也不翼而飞。

谁也不能保证，“黎明的时候，可以下山”。

余温再一次出声提醒：“非常抱歉先生，实在太暗了你的伤口我没有处理好，如果你需要的话，我这里还有……呃……”

她临时忘记了“绷带”这个词，只好悻悻地展示手里干净的布条。

他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深得可怕的伤口居然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止血，脸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唇色苍白，面色惨淡。

余温抿了抿唇，觉得萨贝达的经历不简单，至少是脱离了法治社会的范畴。她踌躇地问他：“有些冒昧，但是想问问关于你的事。”

奈布掀起眼皮看她，面无表情，似乎不愿意回答她接下来的问题。

灰蓝色的眼睛很好看，而且就面相判断，他的年龄绝对说不上老，可眼底的沧桑是那么明显，连带着眼神和面容都锐利了几分。

余温问：“请问你是遭遇什么不测了吗？”

不测？一个以敏捷迅速自诩的雇佣兵遭受偷袭丢到半条命算吗？

奈布撇开视线，说：“不要过问。”他加重了语气，带有不容置喙的意味。

余温非常明白，这个连沟通都成问题的陌生人，给她的答案就是——沉默。保持最彻底的沉默。而恰好，她最擅长的就是沉默。

余温点点头，示意明白他的意思。

很长一段时间，至少是黎明来到之前，他们似乎都陷入了一种无话可说，相顾无言的尴尬处境。彼此都明白没有深交的必要性，更何况已知的信息已经交换完毕，那么他们还能说些什么？

余温抱着书包，铺了一层树叶在地上，不敢离奈布太远，但内心的隔阂也不让她坐得太近。

月亮的位置逐渐偏移，她更加断定了时间流苏不正常不是她的错觉，惨白的月光成为了视野里唯一的亮处，周围萧瑟的风不断拍打医院破旧的墙壁和窗户，她甚至听到了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如果不出意外，现在就是黎明到来前——最黑暗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