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臆想

方才怒急并为切实感受，当下对上段冕一双眼睛，他没忍住骂了脏字

面前的人，瞳眸不同于正常人的黑棕，而是偏灰白，像冬日山间，蒙上的一层氤氲，丝缕白发滑落，平添一份柔和，他本该是干净利落，仙人的卿尘模样

可猝不及防对视上，却让人惶恐不安，似乎这样的外表下，藏匿着的，是尸山骸骨，他就站在那上面，阴嗖嗖的看着你

对此，男人深有体会，毕竟不是第一次见面，聪二的目光变得意味深长，心道：但他看起来，似乎是忘记了什么

“怎么走神儿啊”耳边突然传来声音，男人才发觉，自己的身体状态，硬邦邦的僵直在那里。

心中难免恐慌，这感受不似儿时那种老师带来的严厉，倒更像是一种长居上位的人，施下的威迫感，铺天盖地的压下来

他分不清这是心中恐惧，还是真的有实质的威压…

“诶，要打起来了”

虽然其他人没多情愿掺和这事，但关乎元老的威严，里头还有个不可控因素，他们这些“当家人”也不得不出面协调。

男人被推出来做和事佬，他看着已过不惑之年，却在这一众里是个“小辈”

即便是旁系，那也是同宗同源，虽未精通其中缘由，那也会些皮毛不是？遇上了奇闻异事，总要比这些普通人来得轻松自在许多，总不能吵吵闹闹，没个规矩端方。

本着如此心绪，说话也就拿腔作调起来:“嘿，你说说这事儿，那闵家丫头有小帆顾着呢，你这做叔叔的搅和什么”男人笑着，又隐晦的说道“打扰人家了不是”

聪二面露饥色，竟有一瞬间想要啃咬什么东西，那是一种原始的…饥饿感，吴聪瞪了他一眼，口水四溅“你又是哪儿来的东西，管你爷爷我？”

“……”段冕瞥了一眼地上的玻璃碴，若有所思

谁知那和事佬，居然是个没骨气的，从善如流改口说教“你这孩子…”

他瞥见那双白瞳时，愣了愣，男人摇着头道“也罢，聪二让着你没使气力，你还不紧着些松手？翁婆身上能尽孝，又落孝来又落贤，这道理你又何尝不知啊？”

这话讲的隐晦，转折太快，他乍一下没反应过来，听见那边婆婆道了句“原是父子咧，摊上这么个爹也是作孽哇”他才恍然

段冕在男人脸上扫了一眼，想说你们功夫不到家，应该和心眼儿有关系，又瞥了一眼身边的几个少年，见人心虚的低头，眼睛到处飘，心中不由得谓叹“这家人真是绝了”

顺着男人话中漏洞，将这闹心的问题又抛了回去“他都不明白，我上哪儿知道”

男人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答法，又将话题生生拗回段冕身上“你…这是家事，何必摆出来讲，这么多人在，白白让看了乐子不是？”他可能是觉得自己说的对极了，一下子热情高涨起来，眼中流露的不是愤恨，而是兴奋“此等寡廉鲜耻之辈，家族如何委以重任！”

既然是他自己要往这火坑里跳，那自己倒要看看，段冕该如何反驳，凭什么何老处处关照？

段冕虽诧异，但面上带喜，其意不达眼底，活脱脱的一只笑面虎，他言语劝慰“顺着你扯两句便罢了，怎么还把自己也演进去了？”

好声好气，看着“温良”，不过手上倒是诚实很多。

只听聪二一声惨叫，而他好似聋了般，温声道“我虽不及您活的时间长，但也知道，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那声呼痛，好比警示，再傻的人，也知道这不是他们该议论的时候，纷纷住嘴

可也正是如此，和事佬“里子”是阵阵心虚，面子更是挂不住，与之衬托，他就似一个跳梁小丑，也许是看见大哥不满的眼神，急着找回场子，他干脆嚷嚷起来“咱们俩半斤八两！你不也多管了闲事？”

男人鄙夷起来，咬牙切齿“原是看着机敏，剥开了却是个蠢笨傲慢之人？”

他看见那人讥讽的笑了下，就听咔擦一声，段冕卸了吴聪的胳膊，在惊慌痛苦的嚎啕声里，轻飘飘的问“他不是我爹么”男人回想起自己说了什么，呼吸一滞，羞愤感让他不敢回头，面前的人又道“还有”他声音凉飕飕的“我找茬”

“……”虽没见过这么理所当然，照搬理由的，但气氛也不会一直僵持，即有人开过这先河，其余便也开始附和。

接连劝道:“你看你胳膊也拆了一只，适可而止吧，俩人都冷静点，大家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那命都在裤腰带上别着呢，这一来，自己人伤了和气谁也捞不着好，二呢，来龙去脉都未曾弄清楚，不若想想对敌的策略，也好比到时，被人将个措手不及”

“行了，姑娘你也别哭了，像个什么样子，咱不就是干这个的，倒不如省些力气…”

“瞧你们俩个这没出息的样子，出去可别说是我家儿女，净丢人，没骨气”

“差不多便过吧，人小丫头嚎两句，是能把你吵死还是怎么着？元老都还没发话，你倒先烦了”男人说话时，视线落在段冕的方向，意图十分明确

坐着的一位小年轻听了这话，也琢磨出些门道，讷讷拆台“这位小哥，见义勇为，好像也没什么错吧？”

男人眼一立“闭嘴，这儿没你说话的份儿！”

一句接一句，说的头头是道，不过也只敢上下嘴皮子碰碰，口头上“劝”，并不上前拉架，似乎是怕惹火上身，所以都十分明显的避而远之。

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他们会流露这种情绪，无非两种，怕他，或者聪二，凭这酒鬼刚刚敌我不分说的话，这些人明里暗里，大概也都得罪了

警惕的气息蔓延，异常明显，段冕已经习惯了，但聪二显然不适应，周围的人像是宣判罪人的神明，他们高高在上，他们满口仁义道德，像俯瞰蝼蚁般，仿佛这里不是阴森的神庙，而是他们互相评说观点的论台。

此刻，那些华丽的辞藻，冠冕堂皇的言语，都将成为他们凸显气质与涵养的工具，劝阻变了意味，所以他们全然没有发现，男人早已愣在原地，迟迟未有动静

话是怎么从劝说变成寒暄的？且那些，是单单讽刺，还是刻意为之

众人不说话还好，这一劝，男人心里怪异的情绪复又席卷上来，虽然他的脾气确实差，但此刻也发现自己过激了，那些混乱的声音，像密匝匝的虫，一点点蚕食他的理智，他手都是抖着的，劫后余生般，又似风雨前的宁静

他轻声说了句什么，没人听清，也不会有人在意，但段冕听见了

“别嘲笑我”

“。”这都什么毛病，臆想症？

吴聪挣了下胳膊，恼怒吼道“松开你的脏手！”

同时刻的，寺庙内鸦雀无声，人们终于肯将目光施舍，只见男人一身的腱子肉，却抽不出手，着实替他尴尬

这种情绪随人群中一声嬉笑被放大，他眼眶充血，在头疼中他嘶喊“小崽子，我要杀了你”

段冕瞥了吴聪一眼“他当前境况不大稳定…还是打晕算了”手上已经动作。

感觉钳制的力道松下，男人愤怒的挥起另一只胳膊，骨头突然发出折碎的声音，带着手臂肌肉扭成了畸形，直冲门面而来

段冕险些被砸，侧身让开一点，撕破空气的一拳从面前划过

——咚

男人身形猛然晃了晃，膝弯一阵剧痛，软的将要跪地，彼时他眼框泛红，离他最近的人，都能听见骨肉生长的声音，手臂完好无损…

意外来的太突然，他不仅人没打中，还瞬间失力，此刻后脑勺嗡嗡的疼

那后劲儿岂是好缓的？可男人偏偏就是没什么大碍，他慢慢转头，简直气的发抖，偷袭他的，竟然是个瘦小子！男孩转身就要跑，结果被对方直接掐上了脖子

他恍惚听见周围有人在吵，不，是笑，是在嘲笑他！有个声音在灵魂处回荡，去做吧，在这里，杀光他们，有什么后果需要承担吗？没人会知道，他想反驳“可我会记得，我知道，我可不想当没良心的种”

那道声音化为实质，就在他耳边，没什么所谓道“良心，你需要么？”

他感觉身体一沉，心口一阵闷痛，可却动不了，直到那人下达示令，他低头手摸上胸膛，却是血淋淋的一个洞，两个拳头大小，里面空唠唠的，不见一物

那声音笑着道“你看，这样，你就能做你想做的了…”

近乎是下死手，失神的瞳孔，眼眶腥红，像一个破旧的玩具，眼珠凸出，不牢靠了，要掉下来般“我要，”

段冕伸手握上男人的胳膊，他仿佛一具尸体，僵硬冰凉，隔着衣服都能察觉到来自身体的本能反应，经绷着，无法动弹，那少年也得以喘息，可他一动，脖子上那只手就会收紧。

这一幕有些熟悉，他刚醒来时，也是如此，像被控制了身体

不待他仔细思量，吴聪又说话了“我要，没有，我没…想过”

“他被魇住了”中年男人得出这么一个结论，“松手吧，为了顾全大局，只能牺牲这孩子了，我们救不了他。”

少年幽幽的说“自诩正派，救一方水土，哪儿来的脸？”假如没有这变故，他们原本想“牺牲”的应该是段冕，那少年白眼一翻，瞧着不大高兴“再者，你是白痴跟我们有什么关…”

“知道了”段冕淡声打断，那少年纳闷的看了他一眼，心说你特么这不是拆我台

男人将错全部归咎于他身上，质问道“段冕，若非你寻衅滋事！事情如何会到这个地步？”他冷笑着讥讽“不过一具容器…又能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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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过的，感谢支持！୧ʕ•̀ᴥ•́ʔ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