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角.

书接上回。且说之前在长廊内瞿、白二人一晤后，虽话不投机，却都若有所思而去。

时间如同指尖细沙，不知觉流逝着。白秋生活依旧，因为独自居住，他自由度相当高。平日里节奏不疾不徐，不温不火，却把时间安排的满满当当——能让自己忙起来，也就不会感觉空虚而胡思乱想。

周末转瞬即至，按照社团课的讨论结果，周日上午九点，便是第一次汇演准备，所有人都将如约而至。

白秋提早十五分钟，到了集合点长湖公园，不出所料看到了季明，她正坐在长椅上发呆，身后绿草如茵。

“久等了。其他人还没来吗？”他整理下领口，确保形貌得体后，才走过去招呼道。

季明站起身，信手将颊旁的鬓发拨到耳后：“我也才到。茵檀本已来了，但刚刚去门口等纪芸了，她不识路。”

“闲着也是闲着，咱俩聊聊今天的规划？”白秋找不到话题，便说起了正事。

瞿季明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这话倒说到自己心坎里了，有紧迫感、不浪费时间，是做好每件事的基础。

“好啊。文学社是以舞台剧作为主要工作，这风光无双，却也至关重要。剧本的创作我已经完成了2/3，之后不会有大规模的删改，可以先选好角色，演练起来。”

白秋点点头，再优秀的老戏骨，选了再契合的角色，也需要一段磨合期，更何况是他们这些主要凭兴趣参加的新人？

“才艺表演交给了艺术社，那边我还是挺放心的，而辩论赛不能只靠我们，得等下次社团课找到合作对象再开展工作。所以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抢占先机，全力以赴的将舞台剧弄好，不过咱们人还是有些少。”她下了纲领性的定义，才说出问题所在。

白秋想起之前那道倩影对眼前之人才华的肯定，便建议道：“艺术社的社长，叫夏荷吧，我觉得她具备表演天赋，下次有机会可以叫来。”

“是小荷。”季明纠正道：“她是舞蹈艺术生，也考过级，所以对这次比赛相当重视，还得组织才艺演出。不知道是否有功夫来帮我们这边。话说，你俩还认识啊？”

“有过一面之缘……”正聊着，却见到社团剩下三人迎面走了过来。

“哟，社长。”李茵檀一马当先，同时递来一罐饮料：“我们仨刚好一起来，这是路过小卖部时给你带的。”

季明一看，是无糖黑咖，在寻常店铺并不常见，她这是记住了自己的喜好呀。

“多谢，下次我请你喝别的。然后大伙好呀，都到齐了，相当准时。”季明露出了矜持的笑容，在多数人面前她总是这个表情，含蓄而又不失礼节。

“按前天所说，剧本已经带来了，你们依次过目下，看完有问题，我具体解释。”五人刚围着石桌子坐下，季明便剑及履及，把一沓还带着墨香的稿纸放在桌上，足有十七八张，在左上角用回形针小心的别起。

李茵檀见其他人似乎都在谦让，便当仁不让的拿起，她阅读极快，几乎是一目十行的浏览过去，一分钟便翻到下一页，可看到后面却慢了下。身旁两人把头凑过去，表情逐渐惊讶。

白秋离得远，就没去凑这热闹，只是望向季明：“《匣刀夜鸣》这名字，雅倒是挺雅，不过像古风，或者武侠，改剧本方便吗？”言下之意不言而喻，即使不考虑演技是否能驾驭，古风所需的道具场景，武侠必备的动作指导，两者都是文学社绝无可能具备的。

“确实是以明代作为背景。”季明表情一丝不苟，认真的回答道：“你所说的问题不可忽略，但能解决。背景，我选取的主要是在室外，大剧院号称拥有全息投影，虽然只是佩珀尔幻像，但大伙都一样。而服装更好解决，白水街上就有小型影视城，戏服种类齐全，以我们的经费暂时借几套不成问题。”

白秋有些惊讶，对方早就考虑好了这些，显然是对自己的剧本信心满满。

此时，李茵檀将稿纸放在桌上，用指尖轻轻推到白秋面前：“拿去看。”

当白秋翻开第一页时，沉默寡言的纪芸竟然迫不及待的啧啧称奇：“虽说看得粗略，但剧情流畅，又有优美的文笔，引经据典深入浅出，简直像散文一样！”

李茵檀、方淼也交口称赞：“难以置信，用清新细腻的笔触，竟能描写出悲壮怆然的华章。”

“文似看山不喜平，如此一波三折，浓墨重彩与留白兼之，佳品。如果以小说题材，那也是仙草！”

而此时此刻，白秋却无暇听他们的评论，因为身心已经投入到了眼前的字里行间！

白秋隐隐约约觉得，他阅读时常有种奇怪的感觉，似乎对文字特别敏感，许多需要闻弦知意的东西，他却总能看透浮云迷雾——直了解作者落笔时的情感，对角色的褒贬等等，而现在，这种感觉格外明显。

除去情感因素，小说本身的水平堪称优异，再加上作者只是高二的学生，那便是精妙绝伦。

故事内容就如季明所述，将背景放在了明代，但出乎意料的点是，时间线上并非大明扬武外邦的盛世，也不是由盛转衰的巨变，而放在了日暮穷途的明末。

书名取自《渡易水》，而主角则是身有少年英雄、文人墨客、抗清将领三重身份的夏存古（注①）。

为了适应表演的需求，剧本主要选取了人物四个剧烈转型的阶段，从第一回云间诗社中轻歌曼舞，一众文人谈笑风流倜傥；到皇明覆灭，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逃难，眼看白骨露于野；到下定决心，跟随父亲、师父在松江起兵驱逐鞑虏；最终经叛徒出卖，面斥汉奸誓死不降。

“在完成度和流畅度方面基本成功，相对而言，内涵也是比较深刻的：面对民族危难，少年人亦有视死忽如归的勇气。”白秋良久才抬起头，说到。

听到他的肯定，季明微微轻笑，这里面每一个章节，都有着相对的含义，最开始侧重于批判文人清谈误国，之后是战争对民生的危害，再有则是做出选择的勇气，最后嘛，在民族大义与个人富贵面前，每个人都会有不同的选项。

当有人提出硬条件的限制时，季明又将先前的答案如法炮制说了一遍，在充分肯定剧本水平的情况下，众人自然没有不答应的理由。

“那么，这里七个角色，咱们自己肯定要挑走五个。都已经读完了文，大家自行选择吧，我最后。”

见到其他人都一副忖度的表情，白秋也在考虑。

首先是男主角，夏存古戏份无疑是最多的，同时情感变化激烈，有很长的个人独白，并不好驾驭，但优点在于，几乎没有打戏。

而作为男主的对照组，年龄仿若的少年，则是留下了《桃花扇》韵事的侯朝宗（注②），此公子在文中的形象从头到尾就是软骨头，留下的形象肯定不好。以及与之相配的李香君，这位秦淮八艳之一的曲中女郎，却有骨气多了。

最后则是戏份稍少，但像武将更胜过文人的吴昜（注③），他是一众纸上谈兵的“儒将”中的另类，正气凛然。

其他便是正儿八经的反派：如前来劝降的汉奸之子洪士铭，侩子手爱星阿，不过这两者剧情都较少。

剩下一个，是无名的逃难女子，负责为文中的男主讲述兵燹之祸，一如秦妇吟故事，并题诗江阴城（注④）。

这些人物在文中形象俱为少年，显然是给大家选的。

“那不如，我先来？”李茵檀高举起手，毛遂自荐。

注①：夏存古，即夏完淳，复社成员，师从陈子龙。

注②：侯方域，字朝宗，为“明末四公子”之一。

注③：吴昜，也有记为吴易，字日生，崇祯末年进士，吴江一带抗清将领。

注④：清军南下，一路势如破竹，但在江阴城下遇到了顽强抵抗，损失惨重。破城后大肆屠杀，血流成河，有匿名人士于江阴墙壁上题诗一首，传为绝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