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音的出生确确实实是在墨渐和他的妻子清婉女君的期待之内的。
她在许久之后听闻,因着她的出世,她那清冷的父君整整七日面上带笑,步履生风。
可谁也不知道,她的出生,也代表着一个阴谋悄悄笼罩在了整个天界,她前半生的千百年都活在这个阴影中。
那时的墨渐是天界的少君,注定了日后要接手帝君之位的人,却只痴情于清婉女君一人,不顾她低微的出身力排众议娶她为妻,并在万分期待中迎来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
听起来是个无比圆满的故事。
圆满的破碎开始于,这个孩子落地后的第三日,便再不见踪影。
墨淤和清婉几近疯魔,他们找遍了整个天界和他们居住过的所有地方,把任何有可能接触到孩子的人都审过一遍,一向宽和的天界少君甚至亲自动手刻掉了风音居住的大殿总管的眼睛。
哦,那个时候,风音还不叫风音,她叫墨瑶,是天界的小公主,少君最疼宠的长女虽然只当了三天。
她当时对外面为她而掀起的乱象一无所知,许多年之后,她偶尔听人说起时还会微微动容,原来她竟也曾被父母这样放在心上过。
可在她失踪的那一刻起,她本该拥有的一切都成了泡影。
带走她的,是她的祖父,当时的帝君,墨轩。
墨轩把她送到了摇曳山庄。
摇曳山庄上住着一个美艳的妇人--摇曳夫人,她大概是整个天底下所有使毒的人的老祖宗,年龄已不可考,她的裙下之臣数目大抵是比年龄更庞大的。
传闻中,她倾慕少君墨渐多年,只要墨渐说上一个愿意,她下一秒便能把自己十里红妆塞进天界去。
可墨脊始终不愿意,他虽不曾表露过,可她知道,墨脊厌烦她的毒,更厌烦她的心计手段。
墨轩便把墨瑶送到了这样一个女人的手里,他要摇曳夫人把墨瑶炼成一个毒人。
摇曳夫人低头看着怀里的女婴,小娃娃并不认生,见她看来便冲她笑起来,咯咯咯地,讨人喜得紧。
她却更加厌恶。
这是她爱的男人与其他女子所生的孩子。
于是她微笑着对墨轩说:“君上,再唤她墨瑶似乎已不合宜,日后她便叫风音吧。
"
“我会把她炼成您满意的样子。
于是墨轩心满意足地走了。
在摇曳山庄的日子,早些年的风音已经记不清了,只是听摇曳夫人讲起过,她刚进山庄的时候,每日都要在她身上划上数十刀,然后泡进毒池里。
她看着山庄正中毒池里面鲜红的颜色,夫人说,这都是她的血染成的。
自打她有记忆以来,便是这摇曳山庄的药奴。隔些时候就会被喂下一堆乱七八糟的药丸,会有人来把她的脉搏,观察她的反应,记录在册。平日里也是与其他药奴一样,酒扫庭院,服侍这山庄里的主子。但她隐隐地知道,自己与其他药奴是不一样的。
因为夫人隔上一两日便会叫她过去,心情好时便与她说说话,天南海北的什么都说,有时也会说说自己对一个叫墨渐的神君求而不得的爱慕。
她那时望着夫人的脸便想,那个墨渐是个什么样的神君呢,竟然连这样好看的夫人都不喜欢。
若是摇曳心情不好时,便是劈头盖脸的鞭子兜头打过来,她也只能努力在密密麻麻的疼痛里跪好,想着能少挨两鞭便能少疼一些。
当然,更好的时候,是每年都会有一天,不必她做活,夫人会亲自下厨,做上一盘放了乱七八糟调料的肉,夫人叫这菜“红烧肉”,然后把盘子放到地上叫她吃。
她并不知道什么叫侮辱和羞耻,她只知道每年只有那一天她才能吃饱饭,甚至能吃到肉
虽然每年的红烧肉味道都不一样--味道取决于夫人的手气,有时咸有时甜有时辣有时酸
她一边吃一边想,夫人真的是这个世上对我最好的人了。
许久之后她才知晓,摇曳每年给她做“红烧肉”的日子,是她的生日。
还有一件事,她始终没有想明白。
听其他的药人说,他们被带上山庄之前,都是有过父母的。
每个人都是有父母的。
她听着那些孩子闲暇时说起自己的父母,似乎都是极疼爱他们的,会抱着他们逛逛集市,会给他们买喜欢的糕点零食,会对他们笑,甚至还会亲亲他们。
她羡慕极了。
她始终在山庄里未踏出过一步,不知自己的来历,更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很多个日夜她在心底勾画父母的轮廓,却始终是模糊一片。
许多人私下里议论,说她是摇曳夫人和不受宠的男宠的私生子。
她心底那个母亲的轮廓,便在日复一日中,悄然变成了摇曳的样子。
突然有一日,摇曳叫她去山庄的密室。
她正忐忑地想着夫人今天心情怎么样的时候,却见摇曳正对着一幅画像出神。
那幅画像她曾见过,是夫人那位心上人,墨渐少君。
摇曳抬手挥退了左右,只留下风音一个人。
“他很好看,是不是?”
风音偷偷抬头看她,悬着的心放下来一点,每次看墨渐画像的时候,摇曳总是会比平时里温柔一些,至少不会突然发难抽她满身血痕。
“夫人喜欢的人,自然是最好看的。
摇曳想勾一勾唇角,却没成功,索性便放弃了,她把墨脊的画像挂在墙上,对风音道:“磕头。
她大多数的时候都在不可理喻地发疯,风音早已经习惯了,于是直接跪下来磕了一个头。
“三个。
”
风音又补了两个。半天没听见摇曳发话,想了想,干脆又磕了三个-一额头破了,在地上留下了一块血印子。
摇曳从沉思中被她磕出来,端她一脚:“行了,跪着吧。
随后,摇曳沉声说,“他是你父亲。
"
风音猛然抬头,惊惶地看着摇曳深沉而悲哀的双眸,她不知道夫人的这些情绪从何而来,她太过震惊了,以至于竟然忘了一向的恐惧。
“夫人说什么?”
“你没听错,你的父亲,便是如今天界的少君,墨淤。”摇曳倚着桌案:“你的存在已经被你的祖父发现了。
”
风音死死地盯着墙上的画像,心中那个轮廓突然清晰起来,似乎就是这般清俊温和的模样。
“你的祖父要接你回去了。"摇曳温柔地摸摸她的头:“你要记住了这幅画像,千万别忘了,这是你的父亲。
“那,"风音稚嫩的声音里带了颤抖:“那,我的母亲呢? ”
摇曳的手顿在她的头上,半响,面无表情地收回手:“你的母亲,自然是我。
“不然你以为是谁呢?清婉女君吗?
“她怎么可能生出你这样的东西。”摇曳俯下身,恶狠狠地揪着她的头发逼她仰头和自己对视:“你这种杂种,只配一辈子苟且活着,你能喘气都是上天的恩赐。
风音惊恐地看着她狞笑的脸,她的声音仿佛魔咒一般在风音耳边环绕。
“你的父亲,从来都没有爱过你,他甚至不希望你活在这个世上。
“别妄想得到什么身份。”摇曳的指甲深深枢进她的肉里:“你这一生,从未被任何人期待过,你只能和这些航脏的东西待在一起一那些毒虫,蛊虫,瘴气和我。
“你的父亲,那位光风霁月的少君,只喜欢那些干干净净的小娘子,他不喜欢我,我却想法子勾引了他,爬上了他的床,你又背着他从我的肚子里爬出来,你猜他知道了你的存在会不会拍死你?
"
摇曳的另一只手慢慢在风音的脖颈上收紧,她看着风音因为室息而扭曲的表情大笑起来。
“回去吧,回去看看你的父君如何与旁人恩爱,他很快就会有其他的孩子,你便去看着他们父慈子孝,阖家团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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