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腊梅，他折几只

“母亲。”

深沉的声音轻传入她的耳中，如同一方圆鼓被木锤敲打，沉着有力地散开了来，在耳边，似久久未散去。

沈从周并非一个看中外在条件的人，无论对何人，她自是尊重，可此时面前这人，竟是第一眼看到，内心竟有股莫名的动摇。从未有过的心思使她有些无地自容，低下头不再瞧他一眼。

“你怎的这时才到，从周已经等候你多时。”

沈从周一惊，猛的抬头，便又与他双眼对视，她移开视线，侧头看向夫人，笑脸莹莹。

“夫人，从周不过先到了一小会，先与您交谈我觉得甚好，不早不晚，到的刚刚好。”

吴世勋看着她，沈从周看向这边，又看向那边，偏是不往他这方看一眼，她这番话，说的倒是端正体面，到底说她到的刚好，还是他到的刚好。

“还站着作甚，快坐下。”

夫人呵斥了两声，示意吴世勋落座，他瞧了瞧四周，仅剩下那一个位置，显然非坐不可。

吴世勋没什么表情变化，只稍稍抖落了身上的雪，两步走向前去坐下。

这位置恰好不好，正对着沈从周的侧身，自那人一坐下，她便浑身不自在，余光只瞧得见他脸面对着她，她却无法侧过头去，甚是难受。

“我啊，早早就看好了期，二月廿八，宜嫁娶。”

夫人笑着握住她的手，似在征求她的意见，又似在告知她的决定。

沈从周惊叹，虽已谈了半个时辰，但怎么就说到了嫁娶上，二月廿八，岂不只有六日了。

“夫人，二月廿八，是否太快了些，我想，我与…吴…少爷，总还需要了解一段时间。”

磕磕绊绊，终还是将话说清楚了，可话一出，她便又后悔了，这话像是赶着趟地说，早晚都会嫁给他。

沈从周偏过头看旁边的男人。吴世勋终于没在看她，却微微低着头，手撑在嘴边，似是在掩饰着他的笑。

吴世勋果然想到了那个层面。可他怎么只笑不说话，说是父母之命，可如今这都什么年代了，却还能笑得出来。

沈从周本就没想过成了此事，只打算来赴个场面，虽说吴世勋在她见过的诸多男子中，的确算是佼佼者，可她不会为了这个将自己一辈子都算进去，知人知面不知心，更何况她们今日才第一次见面，可此事该如何处理最为妥当。

吴世勋坐在一旁，看着沈从周，与开始的平淡相比，终是有了些波动，她此刻定是觉得他靠不住，不愿这么快地与他成家，说不定，她压根未想过这个层面。

“母亲，婚期确实太过急促，此事并不着急，不如日后再谈，先了解一番罢。”

吴世勋看出了她的为难，他从未想过如此快地成家，未来要做的事繁多，也没办法时刻顾家，对他的妻子来说，这是不负责任的行为。

见两人都这么说，夫人也松了口。

“罢了，你们二人多多了解吧，婚事就暂且不提了。”

见此，沈从周算是彻底松了心，她的动作和状态，吴世勋皆看在眼里。

吃过午饭后，夫人命吴世勋送她回去。屋外还下着大雪，甚至于和初始相比，雪更大了些。

吴世勋撑着伞，立于她旁边，沈从周也从不矫情，自然而然地同他一起。

下了步梯，快要经过院前的几颗腊梅树，还未到，香气已经扑鼻，沈从周步子放缓了些，偏头看带着雪的花朵，自小时她便喜爱腊梅，可一直没讨到个优良的腊梅种，后来出国，便也忘却了。

在国外，她更想念这股香味了，但法国怎么可能有腊梅。

如今见了，果然同往常一样，情不自禁地就想凑近，奈何这不是自家院子。

“喜欢？”

头顶的声音将她拉回，她偏头看他，需得微微仰视。

吴世勋神色不移地看着沈从周，此般近距离，他的清冷俊气似乎更为明显，如此直观的感受，沈从周愣了些许，迟来回答。

“什么？”

她看着吴世勋的眼睛，似是平静无风的水面，清澈，却又深邃，见不着底。

“喜欢就折几支回去。”

吴世勋将伞递给她，沈从周顺手接住，待她回过神来，吴世勋已经走到了腊梅树前，挑了几支样貌花身具佳的，伸手折了下来。他站在树下，清理掉一些无需有的枝条，再一支一支放在一起。

吴世勋站在原地，他折花的时候很轻，无处不透露着温柔之意，也丝毫不在意满身的白雪，更无视了被雪浸湿的衣物。

沈从周刚举着伞往前走了一步，吴世勋便朝她走来。

香气扑鼻的腊梅矗立在她眼前，每一朵都开的刚好，不含，也不繁。

沈从周接过花，吴世勋拿过伞。

两人继续往前走，沈从周捏着手里这束腊梅，他竟连手柄处都已经弄了个干净。沈从周抿了抿唇，此刻声音倒有些不自然。

“谢谢，你的头发和衣服，已被雪浸湿了，不如待你回去换上一件干爽的。”

“无碍。”

他回答的简单，自然，她也不好再说什么。

车上，两人没怎么说话，关上了车窗，腊梅的香气更浓了些。

吴世勋开着车，目光直视前方，沈从周不自觉地轻微偏头看了两眼，他的五官着实优越，比起西方人的过于深邃，他柔和了些，凌厉，但不锋利，更符合东方人的审美。

但此刻，跟方才的他，像似两人一般，并不爱笑，更不爱说话。

沈从周侧头看着窗外，没再转过头去。她不知的是，吴世勋早已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在她未知时，他的目光也曾落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