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嗓子太细，又喊了太久，说是嘶吼，其实声音微不可闻。Wilbur坐在副驾，他回头看了眼Techno，问他有没有听到什么。

Phil在路边停了车，在积雪里刨出了已经快被淹没的Ranboo和Tubbo。他们很快就明白了这是被无良孤儿院扔出来的孩子，因为Ranboo显然有白化病，半边的头发雪白，一只眼珠是浅的几乎看不见的灰白色，皮肤上覆盖着青紫的瘢痕，那是被人掌捆后又经历了低温的白化皮肤。

而Tubbo，他的左侧脸上有块巴掌大的黑红胎记，孩子的手指上还残留着皮肉组织物和干结的血迹,胎记也被抓挠的看不出原样。

Phil当即决定掉头回家，被冻僵的两个孩子需要休息。回家后又想起屋顶的漏洞，于是Wilbur和Techno贡献了他们在一楼的卧室，Phil又出门去购置木材。

再后来，就像当初Phil领养了Techno一样，Ranboo和Tubbo也有了家。时间真快。

Tubbo拿着杯子过来，他把热水递给Techno，无意间碰到了他的手指。Techno的手惊人的发凉。Tubbo捧起他的手掌，像Techno在他们小时候做的那样，向他手心里哈气。Techno微笑着看着这个最成熟的弟弟。他确实长得矮小，和Ranboo站在一起更显得像个十二岁的孩子，而不是十七岁的少年，可从心智上来讲，他甚至好过很多成年人。

“谢谢。”他揉了揉Tubbo的脑袋，Tubbo一直很羡慕Phil和Tommy的金发，可好像没有人告诉过他他的黑色卷毛也非常可爱。

“Tubbo，记住。”Techno向后靠在塑料椅背上，他仰视着Tubbo，直直地盯入他的眼里,“你很帅气，很可爱，富有同情心，对家人和朋友友善亲和，善于处理所有复杂的人际关系,值得所有人喜欢。”

Tubbo还带着口罩，可眼睛露在外面，Techno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泪光。

“缺点才造就你的独特和美。”他说。全家最娇小的孩子扑在他的肩膀上，轻声道谢。Techno微笑着抹去了嘴角的血，他打心底希望Tubbo的鼻塞还没好。

晚上回到家里，楼上传来断断续续的吉他扫弦声,Techno知道那是Wilbur回来了。

他一个人准备晚饭,突然被一个高挑的身影从背后抱住了。

半脸白化的俊俏少年絮絮叨叨地低声说着他最近能记住去片场的路，能记住衣服摆放的位置，Techno笑着夸了他几句。

Ranboo其实一直不太善于用肢体语言表达情感，他的主动让Techno十分惊讶。

不知不觉中Ranboo也成了家里的“大人”，尽管失忆导致他不能上学，却依旧用微薄的工资填着家里的窟窿。

Techno空出一只手来摸了摸他毛茸茸的头发。他的弟弟，已经长得比他要高了。

他也可以放心了。

第十七天

Phil站在墓园的一角。他刚除完草,今天赚了40磅。

Techno来接他，旧面包车停在墓园外，喇叭响了两声。Phil慢吞吞地打开车门，坐进副驾。他被太阳晒得眼花,接过Techno递来的水,说了声谢。

“假肢用的还习惯吗?”Techno摩缆着方向盘,随口问道。Phil难得能从眼睛里透出快乐来，他用力点了点头。

“很好。”Techno的粉发松松挽在脑后，Phil伸手去捋顺。青年像只缅因猫般温顺的低下头来,任他抚弄梳理自己的后脑勺。

Phil快乐的看着他的养子，他最近很开心。一切都在变好，Ranboo的记忆力日渐完整,Tubbo有时会忘记在外面戴上口罩，Tommy被招生办的老师一眼相中，而Ghostbur也变得没那么有攻击性。

除了他的次子，粉发的青年，因为家里的困难被迫放弃了理想和尊严的大人，为了父亲和兄弟终日奔波求生的......孩子。

“我能有什么事?世界毁灭了我都不会有事。”Techno选择性无视了自己的苍白，他希望Quackity母亲给他上的口红和祛红没有被蹭掉。

“别太累了。”

“没事，我扛得住。”

这天是Tommy的生日。因此Techno特意去了Quackity家，见了他唯一熟识的女性长辈,请求她让他看起来起码气色好一点。

他黑眼圈太重,脸色又太白,嘴唇泛着缺血的青紫。

Quackity的母亲给他抹了口红，又用了大量的腮红，才使他看起来不像具刚从棺材里爬出来赶着参与万圣节的尸体。

她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杰作，避开指甲用指腹掐了掐他的脸，“这样看起来就好多了，是吧小猪?”

Techno凝望着化妆镜里的自己,点了点头,“谢谢。”

女人起身，状似匆忙的在客厅里翻找起来，嘟囔着要送Tommy的礼物去哪儿了。她背着Techno抹了眼泪，眼线花了一块。

Techno和Phil回到家，Tommy已经和Ghostbur布置了客厅。说来奇怪，Ghostbur对Tommy一直很温顺,像只绵羊,不同于平常的狐狸相。

然而Techno知道，这位第二人格面对其他人时，就像一柄被棉花包裹的冰锥，外表无害，但可随时置人于死地。

Techno曾将Ghostbur的温顺其解释为血缘联系，被Phil狠狠地拍了脑袋。

他们享用了很长一段时间里第一顿丰盛的晚餐。Techno强忍着恶心吞下油腻的炸鱼，拒绝了Tommy再来一块的邀请,谎言自己下午吃过点心。

饭后，Techno去厨房洗碗，特意拉上了门，把所有刚吃进去的东西吐得一干二净。他从后门走到院子里,捂着嘴咳得撕心裂肺。

早上Quackity不顾他的拒绝带他去做了检查，很好，现在他的胃里和脑子里各长了一枚肿瘤,所有恶性的并发症一齐发作。

他没做化疗，头发却掉的越来越厉害，毛囊整块的脱落，皮肤变得极为脆弱，肠道痛的撕心裂肺,身上的所有可用的器官一起发起炎症。

他已经低烧了一整天,现在看来似乎有着发展为高烧的趋势。

不断有血从齿间滑落，Techno意外在血泊里发现了一颗后槽牙，自嘲的笑笑，靠在墙边。

他被吓了一跳，Wilbur，哦不，Ghostbur不知什么时候也跑出来了，他估计目睹了他吐血的全过程，指间还夹着根烟，飘散的烟雾把路灯划分成碎片，闯入Techno的肺里，他又开始感到恶心。

高挑的男人突然把烟塞到了他手里，脚下动作着，用干掉的土块覆盖了Techno吐出的血。

背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孩子们你们在...”Ghostbur转过头去:“hi Phil。”

Techno这才意识到Phil也出来了。他不敢露齿笑，匆匆转头看了Phil一眼。

父亲借着微弱的灯光看清了Techno手里的烟和Ghostbur状似埋烟头的动作。他竟不知道次子什么时候开始抽起烟来了。

现在显然不是问问题的好时候，或许长子们正进行着一场男人之间的谈话，他摇摇头:“少抽点,你们俩，注意身体。”

“你们聊,我已经把碗洗了。”说完，他转身回屋。

“多久了?"Ghostbur问他。

“......半个月。”Techno把嘴里的血吐干净，把烟递还给Ghostbur。“为什......没事。"Ghostbur欲言又止。

“你要是想捅我一刀，就趁现在。”Techno没有看他,“这会儿的伤口流的血不多，不难清理。”

Ghostbur续了一口烟，避开Techno的方向吐了出去,“我不是疯子。”“......"Techno纯当自己没听见。

“我真不是。"Ghostbur无奈的看了他一眼，“我只是他体内的愤怒和歇斯底里而已，谁生气的时候会不想撕掉讨厌的家伙的鼻尖呢。”

“或许也是时候，让小艺术家回来了。”他用手指掐灭了烟头，“我也活够了。尽管他是个同情心泛滥又无能的家伙,不过这终究是他的身体。”

“你也不差。”Techno看着他,“尤其是同情心方面。”Ghostbur从来没有真正伤害过家人。

或许该有人告诉他，偷袭别人时,刀刃不该握在手心里。

“另外，告诉你个事实，你可能会感兴趣。”Ghostbur丢了烟头，“Tommy是被人霸凌了。”

“他以为我只是个疯子，就把所有的委屈都跟我讲了。他不想增加你的压力。”

“那几个混小子.......他们看到Tommy的午餐，文具和成绩，嘲笑他是个瘦鸡，是个穷鬼，是书呆子......说Phil是个流浪汉，说你是个怪人，我是个疯子。”

“Tommy不想多生事端给你添麻烦,就没跟他们吵起来。”

“他们放学后在走廊里抓到他,逼着他抽自己巴掌，Tommy不干。”“三个，他妈的三个一百八十多斤的小子，把Tommy的脸按在地板上。”“不是差点。就是按在了地板上。”

“Tommy还被他们推到窗边，他挥拳反抗的时候不小心敲碎了那块玻璃。”

“他.......都没跟其他人说过。”Techno咽不下口水，他的喉咙比得病后还要肿胀。“那三个小子的家长给了他们教导主任贿/赂，他再怎么解释也不会有人听的。”

Techno在厨房漱了口，他刚一走进客厅，就看见Tommy坐在沙发上，左边是Tubbo,右边是Ranboo，三个人依偎在一起,你一句我一句的拌嘴。

他眼眶突然红了。

Technoblade一瞬间觉得自己是这世界上最差劲的哥哥。

第十八天

Tommy没想到Techno会到学校来。

Techno找到校长室，严辞要求校方调取监控。

教导主任慌了。他没想过Tommy的家长会这么较真。事情都过了半个多月了，眼看着还有几天监控就会过期自动删除,Techno却找上门来。

他极力阻止工作人员调取监控，却引起了校长的怀疑。

Techno一步步逼近了他，把瘦弱猥琐又矮小的秃顶男人逼到墙角，质问他为什么不一开始就看监控,而是一锤定音,认定Tommy是个坏孩子。

“显，显而易见....…"他还在嘴硬,“Tommy的品性我们都知道，他天性.....”“天性什么?你倒是说啊?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Techno步步紧逼。

恰逢此时，校方调出了监控，真相大白。那三个混蛋被退学，教导主任被开除，校长愿意给他们一笔补偿金。

欺凌Tommy的学生家长冲上来要找他说理，却被Techno流了满脸的鼻血吓了一跳，灰溜溜地走了。

Tommy不晓得Techno是怎么会想起来调监控的，但他知道Techno现在看起来很不好。

“你怎么了?你说啊!”他不敢动他,只好凑在他耳边问。

“你这是跟哥哥说话的态度吗?”Techno偏头看了他一眼，“没事，天气太干了，我忘了喝水。”

Tommy絮絮叨叨地数落着他,给他把水杯拿来,Techno敷衍的喝了几口。“回家。我给你请了一天假,今天带你们出去玩。”

“好耶!”小男孩乐开了花,围着他蹦跳着绕圈。

Tommy和哥哥回到家，发现Tubbo和Ranboo也在。Techno带着他们三个去了游乐园，以恐高和怕晕为理由拒绝了几乎所有的项目。

他们请了路人拍合照。照片上Tommy像太阳一般耀眼，阳光穿过他的金色卷发变得愈发明媚，Tubbo久违的露出笑容和胎记，Ranboo摘下半边墨镜和口罩，未白化的一侧可以晒太阳，看起来就像个“正常人”，三人都搂着Techno的肩膀。

唯独Technoblade，他看起来不太妙，无所不能的哥哥当然不会告诉孩子们他险些站不稳，只能扯出一个阳光下显得越发苍白无力的笑。Tommy坚持认为是光线问题，想请路人再帮忙拍一张,Techno拦下他。

他知道，再拍一张只会更糟糕。

第十九天.

Techno把Wilbur身上的束缚带解开，他知道那是Wilbur。

“帮我去阁楼把三脚架拿下来，我们拍全家福。

直到他把相机立在院子里，Phil才有机会问:“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

“不是，我就是想拍个全家福。

确实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Techno看着相片，想着。

只不过是我快要不行了，我知道的。

第二十三天

这天早晨，不需要任何人提醒，他已经明白了这是自己生命的尽头。

他一大早就离开了家，留下了最后的积蓄，正好够支付一家人接下来这-年的生活开

销，还留下了那张欠条，他那副裂纹如蜘蛛网一般扩散的眼镜，和一小缕裁下来的长

他驱车前往Quackity的家，准备与好友告别。

他的假肢已经用的很熟练了，或许该感谢好心的复健工作人员，他现在能自己步行穿梭

于墓地和家之间。

“在Big Q家里吧?”Tubbo提议， “我去打个电--”

电话响了。

“急性白血病晚期大出血，极度贫血，血压过低，心率很危险，快，送抢救室。

“血袋呢?快把血袋送过来。

“患者脑出血!疑似脑内肿瘤破裂!

“准备心肺复苏，快

“氧气!上氧气!

Quackity- 家被拦在了外面，Quackity的父亲扒着玻璃窗往里看，只看到-片血红。

白色的被单被青年的血染透了，他身上所有的器官同一时间闹起了罢工，而现代医学对

此无能为力。

Techno恍惚着，他看见医院死白的天花板，医生焦急的神情，水位飞速下降的血袋,

Quackity- 家的眼泪。

手上的针管- -边往体内输血，另一边无穷无尽的血液从他的嘴巴，鼻子，耳朵,和眼睛

里流出来。它们在他的身体里打个转，就逃离了，输血显得毫无意义，他甚至想伸手拦

下护士，让她别做无用功。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泡在了泳池里，铁锈味充斥着他的一切感官，他没法呼吸，呛咳不

止，手脚发麻。

他拼命喘着气，却被溢出嘴角的血呛得咳嗽。

氧气搭着血液的快车离开,缺氧使他耳鸣。

一瞬间，世界都安静了。

急匆匆的脚步传来，护士跟在赶来的Wilbur身后，“患者家属是吗?这是病危通知书，麻

Quackity抱住了三个孩子，他的母亲扶着Phil走过来。

一切都结束了。

他最终的死因，是窒息。

这个青年花了23年撑起了整个家庭，但他只用了23天来告别自己的生命。

Phil捡到他的那天，小小的Technoblade坐在男人的臂弯里，细声细气地说，他会用-

生来偿还Phil的恩情。

他做到了。

第二十三天(?)

Techno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他在一条漆黑的隧道里。他走啊走，走啊走，终于看到了微弱的一-束光*。

Kristen站在那里。她向他挥着手，驱赶着他。

“别过来!回去!快回去!”她嘶吼着，Techno从未见过优雅的养母露出这幅表情。

他被无形的手推着，一步步向前。母亲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拼尽力气把他往后推去。

他醒来了。

第一眼看到了Phil,他哭红了眼，坐在他的床边。

....还能进家属的吗?Phil还没穿无菌服?

微弱的念头在他脑内一闪而过，瞬间了无踪影。

“醒了!医生!医生!”Phil伸手去按床头的呼叫铃，医生哗啦啦的涌进来，说着他是医

学奇迹，世界医疗组织愿意为他提供免费的化疗，帮他寻找骨髓移植对象。

再从病房里出来时，Tommy又快要过生日了。

他的身体大不如前，满头粉发都剃光了，才刚长出来一点，这会儿还是寸头。

Ghostbur遵守了他的誓言，某天突然消失了，医生说Wilbur再也不用吃药了。他用自身

经历写歌，收获了不少粉丝，正筹

着参加音乐节。

Tubbo放弃了他的口罩，片场的化妆师称赞他的胎记长得很识相，使他看起来相当独

Tommy考上了心仪的大学，Quackity正在那里读硕士。他没去做会计，而是考入了法律

系，Quackity在某次聚餐时告诉Tommy他父母的事务所随时欢迎他。

Ranboo成年后薪资水涨船高，在-次大牌的秀场里走红,因为他特殊的半脸白化被小女

生在推特.上疯狂转发。

而Phil，他笑的越来越多，也不用再去墓园清扫。有时他会推着Techno的轮椅在附近公

园里散步，再让次子试试看能不能站起来，为他的良好恢复鼓掌。

Tommy生日那天，Techno终于能连续站立十分钟。他们买了蛋糕庆祝，Tommy把奶油

抹到了Ranboo的头发上，因此引起了一场战争。

他们嘻嘻哈哈地把奶油扔的到处都是，Techno注视着眼前的场景，仿佛要将这-切都印

在脑海里，刻在他象征记忆的石碑上，即使下一秒就要下地狱也要保留这段时光。

末了，他叹了口气，像是做了个无比艰难的决定。

“真是场美梦。

“谢谢，不管你是谁。

瞬间，所有人都定住了，屋顶开始塌陷，天崩地裂，却静寂无声。

Techno闭上了眼，他没看见，Wilbur眼里闪过-丝泪光。

-年后

男人从车上下来。他本来戴着毛线帽，这会儿脱了下来放在车里。

他拿起放在副驾.上的几本小说和大学教材，裹紧了衣领，走进墓园。

远远地，他看到一个佝偻的身影坐在墓前。他一头白发,拄着拐杖,无意识地摩挲着把

手，背后看上去像八十岁。

老人身边坐着穿着风衣的青年，他抱着吉他，低头哼着小调。

他看到Tommy和Tubbo肩并肩坐着，Ranboo正忙着给墓碑前插上-朵白玫瑰。

他安静地等待着，直到这-家人都离开了墓园，才上前去，把书放在墓前。

“这是最后几本了。”他蹲在墓前轻声道，“下个月我再给你带大四的课本，要是太难你

就....你也没法告诉我啊..

“还有这是新的小说，要是无聊就随便看看。

他又坐了一会儿，对着沉默的墓碑闲扯几句，随后起身离开，没有回头，挥着手。

“下回再来，拜拜，别太想我。

他身后，微风刮过墓碑，听起来极像一声哼笑。

墓碑无名，上书--

C'est la Vie.*

[Technobladel

第五阶段-一接受

本文由真实事件改编。

谨以此文，缅怀旧友。

望她泉下有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