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bi】溺毙
-—麻绳专排细处断,厄运偏找苦命人。
第一天
回家时天已然黑了。Technoblade踩着路灯的影子走路,小心避开雨后积起的水洼。
他脸上横着一个掌印,很难说清那到底是谁打的,或许是推操中那个高大的墨西哥裔男人抽了他一巴掌。
我现在才明白,原来不是所有的墨西哥人都是好人,他这么对Quakity说,他的墨西哥裔朋友没有说话,他的父母也没有。Quackity沉默地擦干了年轻人眼角的生理性泪水,平日里爱说笑话的中年女人*这会儿也笑不出来,她替techno把发绳解开,再扎成简单的马尾辫。
他的亮粉长发在吵嚷中颇受波及,精心编织过的辫子被从发绳里扯出来。Techno若无其事地抱怨着对方的粗鲁,他与生俱来的幽默感此刻显得如此乏力且不合时宜。Quackity侧过头去,他压低声音大口喘息,试图从难言的窒息中逃离。
Quackity的父亲再一次询问了他是否需要帮助,第七次得到否定的回答后叹了口气。
显然,这个与他儿子同龄的青年打算独自面对操蛋的人生,哪怕上帝正在往他头上扔屎。
Technoblade推开门。显然孩子们并不清楚今天发生了什么,他们睡的正香。
客厅里亮着一盏小灯,Philza坐在沙发上。这不是个适合交谈的场合,年长者身旁躺着被摩织得发亮的木质拐杖,他澄蓝的眼珠里淌着盛不住的悲伤。
“你回来了?”玄关的灯亮了,Phil急匆匆转过头去,用手背抹干眼里的泪。Techno假装自己看不见男人眼角的水痕,偏过头去应声。
显然他逃不过父亲的眼睛。Philza艰难地撑起自己,尽可能安静地杵在木地板上,但Techno发誓浅眠的Wilbur绝对会被拐杖的响声吵醒。
Phil逐渐逼近他,Techno压根不敢躲。客厅实在太过狭小,又堆满了孩子们的杂物,然而这算不上问题,真正的问题在于他的后退绝对会让Phil失去重心摔在地上。
“怎么回事?”男人轻轻地用手指摸着他泛红的脸颊,Techno只好低下头来,他的侧脸不可思议地烧灼着,Phil的手指正像冰块一样冷却着他的脑子。他已经很久没有直视过自己的养父了。
记忆里Phil是个高大强壮的男人,只用一只手就能把孩子们通通抱起来,可三兄弟坐在父亲健壮的手臂上嬉笑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长得比Phil高了。
意外发生后,Phil似乎就缩水了,像洗了太多次的羊毛衫,随着岁月的流逝失去了肌肉和纤维的弹性,他变得佝偻,苍老,必须依靠拐杖生活,甚至难以直起腰来。
Techno这才意识到父亲老的很快,他根本不像五十岁的人,而他们都忽略了他的老态。
父亲的金发斑白,而他仅年过半百。生活的重担被Techno抗下的同时,似乎也有碎屑落在了Phil的头发上。
他摇摇头:“没事,睡吧。”他抱起父亲,顺手拿起拐杖,轻柔地将Phil放在一楼的卧室里。
Phil似乎还想说什么,但Techno温柔却不容置疑的动作令他噤了声。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或许Techno此刻只想好好睡一觉,至于官司的结果,他们什么时候问都可以。而他也累了,甚至没有发现他平日里力大无穷的养子脸色苍白得像鬼,双手微微发颤。
“明天起早点,我们去医院。”Techno灭灯前回头看他。他平日顺滑的长发此刻毛躁不堪,白衬衫上沾着血迹,几缕发丝被静电托浮在半空中,Phil立刻就明白了那是被扯断的碎发,可他真的不想再增加养子的社交压力了。
”......好。”他勉强坐起来,“晚安。”
“注意身体,别太累了。”他叮嘱着。Techno脚步一顿,皮鞋后跟砸在门槛上,关门时险些卡住。青年急匆匆地离开,背影像是落荒而逃。
父亲冥冥中知晓了自己将要失去什么。
Techno走上楼梯。他今天真的太累了,急需四小时的睡眠来安慰自己过度使用的大脑。甫一抬头,棕发男人正站在楼梯口。Wilbur的刘海散落下来,如假包换的一个疯子阴恻恻地笑着瞪他。
血丝蔓延出蜘蛛网的纹路,在他的眼球里肆意爬行,从眼眶里一路扩散到嘴唇上,一滴凉血被他用舌头舔掉。
幸好,Techno心想,滴到地板上就完了,他可不想半夜三更趴在地上擦养兄不知从哪里弄来的血。
Wil―一哦不,应该叫他Ghostbur。一见到Techno眼神就飞快地转变了。他咬着嘴唇可怜兮兮地看着弟弟,直到又一颗血珠砸在木地板上。
哦,很好。Techno面无表情地看着Ghostbur,现在他起码能确定这是他自己的血,而不是Ranboo或Tubbo的。
“我.......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了...”他她着嘴,英国人特有的薄唇翘起,Techno勉强靠着被砸出裂纹的眼镜分辨他嘴里结构复杂的血肉。
“来,我带你回房间…...."他轻轻诱导着,尽可能地从背后接近Wilbur,趁其不备扑上去将其压倒在地。
从兜里掏出一对手铐,不出意料,Wilbur手里正握着把货真价实的小刀。Techno确信它能提前结束自己本就不长的余生。
把人拖到房间里,一路上还得小心他有没有被伤到。这相当有必要,有次Techno试图制服拿着厨师刀的Ghostbur时不小心把他的小腿磕在了Tommy的钢笔上,占据着Wil身体的恶毒灵魂愣是一声不吭,Tubbo晚上替他擦身时才发现那深可见骨的伤口。
正如此刻一般,想必他又是一天没说话,Ranboo今天有工作,Tubbo自然会跟着他去,Tommy去上学,而他和Phil在打官司,谁也没注意到他们的养兄和长子把自己的口腔吞食近半。
Techno替他上药,按照精神科医生的指示将他安全的绑在床上,塞上向牙医讨来的透明张口器,收走了所有的刀具和锋利物品,检查了厨房和Tommy笔袋里的美工刀是否沾有血迹,最后一次查看了家里的灯和窗户,悄悄去了孩子们的房间帮他们掖了被子。
尤其是Tommy,他睡的东倒西歪,Tubbo被他压在肩膀下面,Techno不得不把他解救出来,安置在Ranboo的被子里。
小模特的被子对他来说显然太短,他可怜的蜷缩着腿,Techno才意外发现原来床也不够宽不够长,三个青春期的孩子睡得像集中营里的囚犯。
他的脸还肿着,甚至没有时间去冰敷,而鼻血又一次不识相地从他的鼻子和嘴里淌出来。已经凌晨三点了,他五点半就该出门工作。
太晚了。
第二天
Phil再次提出要给他换副眼镜,Techno再次拒绝了这个提议。他们开车去了最近的医院,给Phil买了一副假肢。
回来的路上,Techno单手握着方向盘,他说,你现在就像一只有了翅膀的渡鸦。
如果那场事故没有夺走他飞翔的能力的话。
第四天
Techno显然不能告诉Tommy他确实忘记了今天要开家长会。
急匆匆地向同事们告别,可车半路上又抛锚了,他一路奔到Tommy的学校,家长会却已经结束了。
小孩坐在校门口等他,握着树枝画圈圈,直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刺眼的太阳。教导重申着Tommy的劣根性,他已经在家长会上说过一次,还要当着全年级同学的面对着Techno再说一遍。
Techno低着头挨骂,他迎合着这秃顶老头的老调重弹,感觉到Tommy正焦躁的摩缆着他的衣角。他悄悄向后伸出手去,握住了小孩湿漉漉的掌心。
两人走出礼堂,Tommy沉默了好一会儿。
Techno把手搭在弟弟的肩膀上:“我再问一遍,Thomas。"Tommy精神一振,紧张地抬起头来,Techno为数不多叫他全名的几次他的下场都不怎么好,“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Tommy呆住了,他没想过Techno会这样问,他设想了一千种训斥,却被严肃里透着关心的问询逼得说不出话来。
“没,咳,没有,当然没有!”他抬起头来看他的哥哥,却发现Techno的脸色格外苍白,可他来不及多想,“我可是校霸,你没听老师说吗?”
“.....好吧。”Techno微微蹲下,才发现他的弟弟已经快跟他一般高了。
时间究竟是什么时候偷偷溜走的?记忆里Tommy还是个跟在他屁股后头的烦人小孩,可现在居然也要成年了。
“如果有人欺负你,要跟哥哥说。”他认真道,“以及,别再打碎窗户了,玻璃真的很贵。”
Tommy当然知道玻璃很贵,不然家里被Ghostbur打碎的窗户也不会直到现在也没修好。
要不要说呢......他纠结着,Techno要是知道自己被那帮混小子动手动脚地侮辱肯定会帮自己出头,可他看起来.……真的很累。
或许Techno还未意识到自己的疲惫,可家人们,哪怕是平日里咋咋呼呼的Tommy也发现了。
他看起来真的好糟糕,像一具会行走的尸体。
他也快成年了,不应该在家里最忙的时候给Techno添麻烦。嗯,就是这样。
第六天
难得今天Tubbo感冒着凉睡过了头,Techno结束了第一份工作回家时正好碰上两人手忙脚乱的收拾东西。
Ranboo实在长得太高,反反复复进出比他矮半个头的门框的样子真的很滑稽,Tubbo灵巧的在Ranboo和门的缝隙中穿梭,看见Techno回来顺便问了声好。
“我一会儿也要出去,顺路送你们去片场好了。”
Tubbo激动地给了他一个熊抱,喊上Ranboo去拿水壶。印象里的Techno无坚不摧,力大无穷,他转身得太快,并没有看到二哥踉跄的瞬间。
两人甚至没来得及好好说声再见,Ranboo抓起包就往外跑,Tuboo远远地挥了挥手。谁也没有看到,Techno孤身一人坐在驾驶座上流血的模样。
血从他的耳朵,鼻子,嘴角,乃至眼眶的缝隙里喷出来,仅剩的理智叫他在最后一刻拨通了Quackity的电话。
“你现在应该他妈的静养!”Techno第一次见他摘帽子,饶有兴趣地看着好友新鲜出炉的头发。
Quackity在病房里走来走去,他现在真想痛扁这只不知轻重的猪,可看着他苍白的模样又下不去手。
“冷静,冷静....”“冷静你妈!”“我没有妈。”“靠….…”
Quackity一时词穷,他拿指头对着Techno,气的说不出话来。
这只猪人今天只睡了三小时,熬夜赶了一篇稿子,凌晨五点就起床去饭点帮工,八点到了家又马不停蹄地开车送弟弟去片场。Quackity和父亲找到他的时候,方向盘上的血甚至还湿润着。Quackity确信自己来的够及时,他父亲在抢救室外沉默良久,说了那句他们都不愿说出口的话:“他的病情又恶化了。”
从Techno倒下到他们找到他,统共不到一刻钟时间,血本该干结。流动的痕迹说明他一直在出血。
父子两人恰好与Techno血型相配,这才给他凑够了血。他抽空了地区医院所有同血型的袋子,才勉强恢复过来。
Quackity记得那天,那是大学里普通的一天,他刚下课,就被许久未见的高中同学找上了门。
他恳求Quackity和他的父母能帮他打一场官司。
出于年轻人对不公的愤怒和热血,以及旧友的惺惺相惜,他答应了。
两人在高中针锋相对,Techno几乎抢走了每一笔本属于他的奖学金,Quackity对这样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相当满意,可十二年级的倒数第二个学期他辍学了,没人知道Techno怎么了。
他很少能遇到这样能谈得来又有趣的朋友,还暗里难过了好一阵。谁知久别后见的第一面,Techno几乎乞求着他的帮助。
后来,显而易见,他们输了,在推操中Techno昏迷不醒,Quackity一家陪着他去了医院。本觉得只是气急攻心,却被叫到了血液科。
一—这可不是什么吉利的科室,一般都是躺着进去躺着出来的。Techno开着他的地狱玩笑,但Quackity笑不出来。
急性白血病晚期,目前最佳的治疗方法是化疗,但如果要根治则需要骨髓移植。如果没有合适的配型——
医生哽住了,他清了清噪子,Quackity心头突然又有了一股不祥的预感。平均病程....…一般在两个月左右。
什么叫他妈的平均病程,你他妈说清楚——不好意思医生,不好意思,他太激动了。没事,没事,能理解的,能理解。
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半个月前,Techno就有过一次鼻血不止。他们用完了Quackity房间里所有的卫生纸,Techno却说不用去医院,他看起来习以为常。
这样算的话......
Quackity说不出口那句话,但医生的轻声不可避免地传入了他的耳朵。“病人他.......还有差不多一个月,家属还是要做好心理准备。”
如果可以的话,Quackity真希望那句话能被掐死在现代医学的喉啦里。
第十天
好不容易熬到了月底,Techno开车到家门外,清点着手里的四份工资。
电脑城这个月缺了一天班,他又失去了10英镑。Techno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眉心。
Philza的费用暂时告一段落,那根耗费了他几年积蓄的假肢看在上帝的面子上最好多撑几年; Wilbur的药物实在太贵,大多数时候他还是只能把他绑起来以防Ghostbur伤害自己和别人,更别提服用药物后出现的Wilbur本人也绝非善类;Ranboo自从休学后就去做了模特,他在片场真是个香饽饽,可作为童工他只能悄悄接活,工资也被消减了不少;Tubbo的状态依旧称不上乐观,那道占据了他半张脸的暗红胎记和伤疤使他在除了家以外任何地方都死死戴着口罩,并且仍然拒绝阅读任何文字。
唉,最后是Tommy。作为这个家里唯一一个能上学的未成年人,每个月的学费都能让Techno皱眉好一会儿。还有那块他打碎的玻璃,让Techno好几天的午饭都是西北风。
把上个月的工资分配一下,手里就没钱了。
不能这样。他借着电脑城的电脑搜索过自己的病一—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最长还能活半个月。
少了自己的工资,他甚至不知道这个家还能怎么活着。
Ranboo和Tubbo只能勉强养活自己,更别提青春期的孩子那可怖的食量了,Tubbo会顿顿挨饿的;刚装了假肢的Phil还不能很熟练的走路,他拒绝了Techno找的复健中心,坚持自己能用会假肢。他现在会去墓地清理别人的墓碑,洗一个能得二十英镑。
Wilbur.....需要正常人随时提防他暴起,而Tommy本身还在疯狂花销家里的钱。
大概唯一一件令人感到开心的事就是Tommy的成绩。就算小孩考试时发挥失常,也能考上很好的大学。
Tommy曾向他提起过自己想先休学打工几年的事,Techno叫了他的全名,很严肃地告诉他,他要有文凭,有知识,才能真正的改变这个家,用着不完整的高中学历放下尊严去给别人端茶送水并不能帮到什么。
Tommy嘴唇嗫嚅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我回来了。”Techno推开门,客厅被温暖的灯光充盈。Philza一瘸一拐的去厨房替他热晚饭,Tubbo接过他的背包,挂在衣架上。
Wilbur拿着吉他,Techno愣愣地看着他,扑向了懒人沙发。这一定是Wilbur,因为Ghostbur恨透了音乐。
他已经很久没见过他的哥哥了。
“哦哦哦,Techno! "Wilbur连忙把吉他举高,“怎么了?很累吗?”他随手把吉他搁在茶几上,解开Techno的辫子,用手梳理他的长发。
Techno把脸埋在他的肚子上,双手搂住他的腰,他的养兄实在太过瘦削,他一只手就能把接近两米的Wilbur扛起来。Wilbur在他结实的拥抱里更是瘦的像一块未打磨的木板,骨刺和关节突出,叩在Techno的肌肉上。
Wilbur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少,绝大多数时候都是Ghostbur掌控这具身体的主动权,任何时候他都可能站在角落或视觉盲区里,阴恻恻地用血红的眼睛盯着他们。虽然Wilbur本人也好不到哪儿去,但Techno知道他真正的养兄绝不会向家人下手。
Wilbur的病,也不能再拖了。
Wil是Phil刚出事时疯的。他找到人家门上去说理,高挑削瘦的音乐家被推操的站不住,让人从三楼窗户里扔出来,滚在地上像狗一样喘气。
他再一次上楼时眼神变了,棕色眼珠里透着血红的疯狂。
Techno被叫到医院去时,他还在津津有味地嚼着其中一个人的耳朵,半凝固的血块淅淅沥沥地从他的嘴角滴落到医院的地板上。
医生告诉他Wilbur疯了,这是他的第二个人格。
由于那张精神病证明,Techno没赔一分钱,却带回家一个被五花大绑的Ghostbur。从那以后,Ghostbur就时不时地会出现,随时计划着捅死他们其中一个。他像个幽灵般苍白脆弱,却又危险致命。
“AWWW——"Phil靠着门框站着,他看着家里最年长的兄弟俩,眼里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
Techno高中辍学后就一直忙于生计,早出晚归,而Wilbur也很少清醒,这样温馨的时刻还是这几年里的第一次。
Tubbo把薯条和软掉的炸鱼端到Techno面前,坐在Ranboo身边。Ranboo正靠着墙练习形体,Phil随手把他垂落的半长发撩到耳后。
Tommy从楼上奔下来,他写完了作业,迫不及待地想下来歇口气。还有不到半个月这个学期就要结束了,不出意外的话再过几个月他就该收到心仪大学的Offer。
他不算很喜欢数学,却报了会计。这是个好专业,大学里就能找工作,一毕业就能有稳定收入。
他坐在Wilbur的懒人沙发边上,头靠着Techno的肩膀。
Tommy兴奋地说着大学招生办来他们学校时的场景,Techno坐在Wilbur的膝盖间安静地听着,却突然感到一阵不适。他以上厕所为借口离席,尽力控制着自己的脚步,冲向卫生间。
胃袋几乎要被他吐出来,血争先恐后地从他的所有面部器官里倒灌。他咳出一口黑色的凝胶状血块,然后就有无数相同的黑血从内脏里喷涌出来,Techno知道,那是他溃烂的胃粘膜。
他清理了马桶,地面和洗手台,祈祷希望上帝不要让Phil发现任何可能的血迹。
究竟要什么才能让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双手合十?
第十二天
Techno打工的几个地方老板人都不错,几人爽快的答应了他过几天来领取半个月工资的恳求。
他干活扎实,手脚麻利,脑子灵活,不偷懒耍滑,如果不是最近总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会更好。
Techno又一次拜访了Quackity,他拒绝了Quackity母亲递来的水,扑通一声,膝盖落在地上。
Quackity连忙去扶他,还以为是他站不稳,却被他坚定地推开了。
Techno面对着Quackity的父亲,他澄澈的黑眼睛盯着中年男人的眼睛。男人无法忽视他苍白到惊人的脸色和发青的嘴唇。
“如果可以的话,我,Technoblade Minecraft,想向您托付一个孩子。这是欠条,他会在成年后第一时间偿还您的恩情。”
Quackity的父亲答应了Techno的请求,承诺他会支付Tommy四年的大学学费,招待了Techno一顿丰盛的晚饭,尽管饭后一刻钟内他就把食物吐得干干净净。
Techno委婉的拒绝了Quackity想送他回家的请求,甩了甩手里的车钥匙,背身走进了路灯的影子里。
Quackity的父亲最终撕掉了那张欠条。
律师坐在书房里叹气。单方的欠条不能起到任何法律效用,而这是他能帮到Techno的唯一一件事。
第十四天
已经过去了两天,Quackity上课时还会想起Techno在他们面前下跪的样子。
他的好友是个傲气至极的人,他理应自大,自负,像所有他描述过的梦想那样成为一个伟大的作家,像所有尖子生一样穿梭在大学校园里,骄傲的给Phil展示自己的成绩单,像所有这个年纪的青年一样,在家庭晚宴上吹嘘自己未来的成就,对世界满怀期待和热忱,而不是独自一人面对绝症,平静的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仿佛他已经经历过一般。
他知道Technoblade没有告诉他的家人。青年清楚自己的父亲和兄弟多爱自己,也因此选择了隐瞒。
Phil会变卖家里的一切来救他,Ranboo会更拼命地穿梭在片场里,然后在某个过劳的夜里被Tubbo扛着步行回家,两米多高的未成年被另一个孩子背在背上,而家里除了
Techno没有人能开车,Tommy会立即放弃他即将到手的录取通知书,只为了换他们的养兄,养弟和养子,一个概率极小的存活机会。
然后,Techno很可能还是找不到配型的骨髓,也没有人愿意给他移植。他会在一次次无尽的借钱换来的化疗中失去他蓄了多年的粉色长发,在无数个夜里压着嗓子悄悄扒着病床的边缘咳血。偶然的出院机会,他会抓着家人和朋友讲他那无止境的地狱笑话,但没有人笑的出来。
急性白血病是说发作就发作的。可能前一秒他还在开着玩笑,下一秒就要被推进抢救室。
在耗费了家里所有的现金和亲戚的流动资金后,他还是会撒手人寰,留下一个大窟窿,Phil要花很多年才能用金钱和遗忘来弥补它。
Techno是个聪明人,Quackity也是,所以他只能沉默的看着好友一步步走向生命的尽头,用他常人难以理解的止损方式眼睁睁看着自己死亡,因为显然这是最好的结果。他甚至不会跟Techno说“如果缺钱就来找我”,因为他知道,Techno不会允许自己欠别人任何东西。
他惊叹于好友惊人的冷静和漠然,无奈于自己的无力,却想不出更好的方法。
从理性的角度来讲,Techno抛弃了二十三年的沉没成本,并以最冷静的方式最完美的止损;但从感情的角度来讲,这个人他妈的在自杀。
他是在目送着好友走进坟墓,他看着那挺拔的脊背缓缓坠落,看着他躺在棺材里时依旧整洁的衣衫和刚硬的反骨,不自觉时,竟已泪流满面。
所以他的屈膝才让他和他的家庭如此震惊。
那可是Technoblade啊,那个被他父亲视作他的榜样的青年,他自强,自立,在遭受了生活能对他做到的最严重的打击后仍能保持他的幽默,在最糟糕的情况下还能讲笑话,以一己之躯撑起了整个家庭,支付弟弟的学业,一家六口的开销,残疾父亲的假肢,和精神病哥哥的医药费,把其中任何一样放在一对成年夫妻身上都可能会导致一个家庭的崩溃,他却让这个家看起来像模像样。
可他却跪在他们面前,恳求他们能资助最小的养弟在他身去后完成学业。那天他也是这样跪在别人面前的。
谁也没有想到对方会拿出一段伪造的天衣无缝的录音,法官敲锤定音,判决他应该赔偿对方一笔巨款,用于补偿对方的精神损失。
Quackity气的双眼发红,他全身的血液都在往大脑奔涌,脸颊很快充血肿胀。他知道Philza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这样一位受人尊敬,富有同情心,且天赋异禀的建筑师不可能偷工减料,伤天害理。
明明是资方隐瞒了建筑材料的劣质,并导致了一场恐怖的坍塌。Philza多年的口碑毁于一旦,他们不想担责,就把材料事故统统怪在了Phil身上。
他已经在那场事故中失去了一条腿,可现在他们却要他连自己的尊严也丢弃。
对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说:也可以私了。你给我跪下,向我道歉,我就大人大量既往不咎。
Quackity的父亲被一股难言的愤怒击中了大脑,他指着对方说不出话来。
双方推操起来,直到Techno昏倒。Philza被他们扣在法庭,Quackity一家三口陪着Techno去医院,但醒来的Techno令人难以理解的冷静。
他只用了半分钟就接受了自己将死的事实,赶回法庭。
Quackity的母亲应了Techno的请求,带着Philza离开了可笑的公堂,送他回家。而Techno,他没有像小说里写的那样,用证据反驳回去,扬眉吐气,拿到一大笔赔偿款,从此一家人幸福快—一
醒醒,这是生活,不是童话。
他只是,代替他的父亲下跪磕头了。为了一万英镑,他放弃了自尊。
高大强壮的男人在先前的推操中扯松了他的头发,断梢披在他染血的衬衫上,从Quackity的角度看过去,Techno像是陨落的神明,却被愚蠢的人踩在了脚下。
Quackity难以言喻那时的感受,他第一次了解了生活的全部真相,仅仅目睹就被冲击到四肢发麻。
第十六天
Techno领取了他所有的薪酬,最后一次和餐馆,电脑城,洗车店和造纸厂的老板告别。他们不约而同的多付了他半个月的工资。因为只要看一眼这个年轻人就会知道,他的身体已经差到了极点,而出于多年老板的善心,帮他一把真的可能会上天堂。
他第一次陪着Ranboo去拍摄,看着小孩自如的摆出各种姿势,他碎掉的眼镜还没换,只好眯着眼观察他的养弟。本该合体的西装大了一圈,化妆师用夹子收紧了燕尾服和裤子,抱怨着他太过瘦削的身材。
Techno坐在片场边缘看着他,眼前闪回了Ranboo小时候的画面。
那是冬天,积雪简直快要压塌他们的屋顶,Phil临时决定要去家具店买几块木板来填上屋顶的缝隙,却在路边发现了冻晕了的Ranboo和嘶吼着求救的Tubb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