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之羽（27）

夜深人静，天上只余一弯残月，女客院落内黑影潺动。

云为衫与上官浅正小声嘀咕着什么。

“我早就说过，有宫扶商在，你的任务绝不可能完成。”

哪怕上官浅现在的处境不妙，但她依旧保持着高姿态，话语间全是讽刺的笑意。

云为衫神色不变，好整以暇地看着上官浅，

“怎么也比你强，我被宫子羽选中，留下来了，就有完成任务的可能。你就惨了，马上就要被送走了吧？”

“你！” 上官浅眼睛微闪，一口气哽在心头。

忍！别动气，还要靠这个蠢货帮忙。

“我是魅，你是魑，官大一级压死人，你得听我的。”

“我想你可能搞错了，再怎么看，也是你的处境比较糟糕。就你这样的态度，看来是自己有办法解决了。”云为衫将茶盏倒扣，起身作势要走。

“等等！” 上官浅也不再拿乔卖关子了,直接喊住云为衫。

云为衫嗤笑一下，重新落座。上官浅凑到她耳边把计划告诉了她。

云为衫瞳孔紧缩，沉默不语。她不觉得除掉宫扶商是明智的选择，更何况……云雀。她进宫门是为了查清云雀的死因，宫扶商明显是知道些什么。

“知道了，我走了。”云为衫假意同意了上官浅的计划，心中却有另一番计较。

“别急，你能在宫门自由行动，宫门四宫布局图总能画给我吧？”上官浅叫停云为衫，拿出一小卷羊皮纸与炭笔。

“啧！”云为衫有些不耐烦，却依旧耐着性子画出她所知道的前往商宫的几条路线，还重点标记出了合德的院落。

上官浅接过羊皮纸，笑容满面。

又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云为衫身着夜行衣，避开巡逻侍卫，悄然潜入合德的闺房。

屏风后，合德抿了一口茶，舒服的吐出一口气，轻笑着，“云姑娘可真让我好等。”

云为衫一阵惊恐，后知后觉，宫扶商果然早已知道她是无锋之人，恐怕她与上官浅的一举一动都在宫扶商的监视当中。云为衫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她强装镇定，极力掩饰着心里的震惊与恐惧。

“坐吧。”合德笑如春风，亲手斟了杯茶，放在桌案对侧。

云为衫依言坐下，警惕的扫了眼面前的茶。

“无毒，放心喝。”合德抬手端起茶杯，轻啜一口茶水，笑道，“瞧你，都出额汗了，别那么紧张。”

见合德神情做不得假， 云为衫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长舒了一口气，“冒昧前来，还请二小姐见谅。”

“云姑娘是为了义妹云雀而来。”合德开门见山。

听到“云雀”二字，云为衫微微一怔，“二小姐果然知道！”

云为衫小心翼翼的取出掩在衣物之下的戒指，珍重的摩挲着。戒指上面的云雀图案在宫灯照耀下熠熠生辉。

“还请二小姐告诉我，云雀是怎么死的？”云为衫双眼通红，语带哭泣。

“两年前，无锋派人潜入宫门，试图偷取百草萃。那个人，就是云雀。”合德点了点头，不紧不慢道。

云为衫下意识的捏紧衣袖……两年前，寒鸦肆命云雀利用息肌之术缩小筋骨，躲在送往宫门的药材箱子里潜入宫门偷药。后来，云为衫便失去了云雀的消息。再见已是云雀的尸体，血肉模糊。

“若我没猜错，你的上级应该是告诉你，云雀是宫门害死的？”

“我的寒鸦告诉我，云雀是被宫门的独家刀法砍碎天灵盖而死……”云为衫心如刀割，泪水夺眶而出。

“你信吗？”合德挑眉反问道。

云为衫抿嘴不语，她的确有所怀疑。

“若是宫门所为，她潜入宫门的第一晚就已经被处死了，还能活着等到明日？”

云为衫明白过来，云雀第一晚便暴露了，那是谁救了她？

看出云为衫的疑问，合德继续道，“是后山的月公子，月公子借口需要药人试药，将人留在了后山。”

说到这，合德不禁暗骂一句，深闺美男，个个恋爱脑。后山重地，随随便便就放人进去。

“试药！”云为衫诧异的喊道。

这般残忍！云为衫无法想象，云雀死前还受过此等折磨。

就在云为衫胡思乱想之际，合德再次开口。

“你想多了，月公子可不舍得她受苦。后来云雀为了脱离无锋，服用了宫门的假死药冬蝉草。‘尸体’被挂在了宫门门楼上三天，可惜，第三天，云雀便消失了。”

“是无锋收回云雀尸体时，发现了她假死的秘密。所以，云雀到底死在了谁的手上，你应该清楚了。”

无锋，真的是无锋！云为衫掀开白布时，仔细查看过云雀的伤口，云雀的确是被砍破天灵盖而死。若是宫门人做的，三天时间，血早已干涸。可她清楚的记得，云雀天灵盖上的血是鲜红的！

寒鸦肆！寒鸦肆在骗她！寒鸦肆为什么要骗她，云为衫心里有一万个疑问，想亲口问问寒鸦肆。但眼下，云为衫还有一个更迫切的问题。

“云雀为何想脱离无锋？”

“情之一字，只有月公子才能为你解惑。”合德斟满茶，言语之中透着揶揄。

“那我要怎样才能见到他 。”云为衫追问，后山她根本进不去！

“等着，我会安排你们见面。”

“多谢！”

“不必，我要你做的事，可不是一句谢谢就能解决的。”合德也不再拐弯抹角，直白道。

宫二小姐这样说，云为衫反倒松了口气，她不信有人会无缘无故帮她。至于要做何事？无非是反水无锋，投靠宫门。云为衫当然愿意，只是她还有一忧虑。

“可我体内还有无锋控制我的毒药，一日不解，我就无法彻底拜托无锋的掌控。”

“半月之蝇？”合德淡淡开口，眸底精光一闪而过。

云为衫眼前一亮，心底燃起希望。“二小姐知道这种毒，可有解毒之法！”

“半月之蝇其实就是宫门的秘药蚀心之月，并非毒药而是补药，只要熬过痛苦的蚀心之期，便能增强内力。”

合德不由的有些嫌恶，无锋，堪称江湖的搬运工。哪里有好东西，哪里就有无锋偷窃的身影。

补药？云为衫闻声震惊，眸光不可思议的看向合德。

“不用怀疑，就是如此。不信的话，你可以试一试，你的半月之期应该也快到了吧？”

“我信，你也没有骗我的必要。”云为衫心里的一块石头落地，面上透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安心了？那就跟我来，看一场好戏。”

在夜色的掩护下，上官浅悄无声息行走在暗巷，顺利进入了商宫。她心中得意洋洋，庆幸自己机敏。跃上屋檐，居高临下，她轻蔑地看了看地上的守卫们，暗讽这些侍卫无能。

不料，一股阴冷之气在她的脊背蔓延，几支短箭从远处飞来，几名暗卫从暗处窜出，不由分说便向上官浅攻去。

“主子说了，上官浅姑娘身娇体弱，出手别太重。”

上官浅堪堪避开短箭，与暗卫缠斗起来。耗时已久，上官浅内力不济，手忙脚乱，显然是力不从心。她越打越心惊，她大意了。

打不过，上官浅转身运起轻功欲图逃跑。

数根银针在月光下散开，刺入上官浅后背。

上官浅闷哼一声，咬牙稳住身形，一阵眩晕感袭来，眼前愈发迷离。银针有毒！上官浅忍不住在心里大骂，好个阴险狡诈的宫门，竟使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

她努力运起内力，抵抗着毒性蔓延。

不曾想，眩晕感越来越强……上官浅内心愤恨，却也无计可施。忽的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强行运功，只会加快毒性蔓延的速度。” 银二眸中厉色一闪而过，“猫捉老鼠的游戏，到此为止。把她带走！”

暗卫扛起上官浅，往商宫深处掠去。

“泼醒她。”

数月寒冬，凉水泼在脸上，极为刺激。上官浅徐徐睁开眼，烛光刺眼，她皱眉适应了好一会才缓过来。这是哪？她挣扎了半晌，强行忍耐住后背剧烈袭来的痛楚，站起身打量四周。

乍然对上合德那双含着笑意的眸子。

上官浅心中暗叫不妙，看来是她的阴谋败露了。

目光扫到了角落里的毫发无损的云为衫，上官浅哪里还不明白！

上官浅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她愤怒地看着云为衫，无法理解她的背叛。

而云为衫却只静静的站在原处，一言不发。

“上官姑娘好身手，在宫门来去自如。” 合德坐起身，噙笑扬手。“不给你点教训，还真当宫门是你家的后花园了。”

银二得了令，一手扣住上官浅的脖颈猛的将人按进装满水的莲花池。

脖子乍然一疼，上官浅张口尖叫，身子奋力挣扎却不得，一头撞进了池子，水迎面而来扑进口鼻，被呛得似要窒息。

角落里的云为衫看得头皮发麻，不禁打了个哆嗦，愈发庆幸她没有轻举妄动。

求生的本能令上官浅挥舞着双臂不断挣扎，可男女力气悬殊太大，上官浅被压制的硬是起不来。

合德慵懒的倚在椅上，屈指随意叩击桌子，

“上官浅，我本不想与你计较太多，可惜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我的耐性。”

上官浅听了，挣扎得更厉害了，隔着水发出嗡嗡声，似是想说些什么。

“哦？你有话要说？”合德轻笑一声，“银二，松手。”

银二单手将上官浅提出水池。

上官浅脸色苍白，一头秀发早已在挣扎时散开，此时正滴着水珠。上官浅捂住嘴，撕心裂肺的咳嗽，好似要把肺都咳出来。

“如何？日日都做白日梦，现在清醒了吧。”合德托着腮，唇角漾着笑，饶有兴味地看着宛若落汤鸡的上官浅。

“你……你，我好歹也是大赋城上官家的小姐，宫门就是这样对待盟友之女的吗？”

“呵。看来还是不清醒。”合德眸光幽寒，艳红的唇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

银二闻弦知雅意，面无表情将上官浅重新按进水池。水面咕噜咕噜的浮起了水泡。

“你真的叫上官浅？死到临头还嘴硬。”

上官浅挣扎的动静停了一瞬。

“把她拉起来。”合德笑吟吟的看着上官浅卖力挣扎，直至她精疲力尽。

银二拽起上官浅，松口水，后退了几步，以免衣角遭殃。

上官浅虚脱乏力，整个人瘫坐在地，有气无力道，“我确实不是上官浅……无锋对宫门虎视眈眈，想来宫二小姐也对无锋恼火得很，不如你我合作。”

上官浅太过精明，至今还在算计着，嘴里说着真假半掺之话。

“合作？我这个人可不喜欢养一条毒蛇在身边。”

焉知哪日就被反咬一口。

“宫二小姐竟然这般高看我，莫非是在害怕。”上官浅露出一个带着挑衅意味的笑。

云为衫看向上官浅的眼神闪过狐疑，她是故意的！她在刻意挑起合德怒火，引诱合德上钩。云为衫闭上眼，在心底为上官浅烧了一炷香。直觉告诉她，上官浅要倒霉了。

“说完了？那该我说了。”合德勾起红唇，竖起染着丹蔻的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孤山派遗孤，让我猜猜，你费尽心思留在宫门……是为了偷无量流火对吧。”

上官浅惊骇的瞪大眼睛，“你！你都知道……”

“你放心，无锋我来灭。”

上官浅心里暗喜，鱼上钩了。就让宫门当这个马前卒，能灭了无锋最好。若不能，那就不好意思了，代价就让宫门承受吧。

合德看着上官浅眼里一闪而过的的得意，语气骤然一冷，“但你的命，我要了！”

上官浅脸上的笑一下子僵在脸上，寒意直窜头顶，“二小姐是在开玩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