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思（18）

玱玹阖上眼，稳定一下心神，钳住合德手腕往外走，“你跟我出来…” 力气大得吓人，合德有些吃痛，甩也没能甩开。

合德瞪了玱玹一眼，娇嗔，“你拽疼我了。” 瞬息间玱玹松开手，“让我看看……”玱玹抿紧薄唇， 近乎虔诚的捧起合德的手，娇嫩的腕部红印刺眼得很。合德抽回手，迈着步子往后退了一步。

玱玹有些受伤，心底泛起酸涩，自嘲道，“可以跟相柳海底遨游，与涂山璟河边赏月……唯独不能接受我的靠近吗？”

“你到底想怎样？有什么话就快说吧。”合德无意与玱玹纠缠，适才被拽得生疼，气都还没消呢。

玱玹神色黯然了一瞬，“你……跟我一起走，我师父要见你。”

“呵……你师父想见我，我就一定要去见吗？未免过于好笑。”

小六频频向往外张望，心里有些疑惑又有些不踏实。想听听玱玹与小水在说些什么，又听不太清，犹豫着凑近几步……

“玟小六，如果你再耍心眼，我就打断你的狗腿！”玱玹甩了甩衣袖，面色阴沉得厉害，狭长的眸冷冷扫向小六。

小六怔怔地看着玱玹，竟然觉得无限欣慰，玱玹哥哥这样很好，会平易近人、温和谈笑，也会翻脸无情、铁血冷酷，只有这样，才能在那个位置好好地活着。

合德翻了个白眼，玱玹都翻脸无情了，还为人家的改变而喜悦，心胸还挺宽广。与旁的相比，合德更希望小六能为自己而活。

“小水，我是带着皓翎王命令来的。你可想好了，要不要为了一个玟小六，伤了国与国的和气。”

“我讨厌别人威胁我。” 本是小事，却被玱玹上升到国之大事，逼得合德不得不做决定。身在其位，必成其重，合德自知不能任性胡闹。

玱玹别开脸，忍着不去看合德布满厌烦的面庞。

“我不逃了！玱玹，我不逃了，你别为难她。”小六冲出来，挡在合德身前。

“早这样不就好了，瞎折腾。”玱玹嗤笑一声，“带走！”

……

五神山，承恩宫

“这是华音殿，我来承恩宫时就住这里，你们也暂时住这里吧。”

小六看着玱玹，嚷嚷道：“我饿了，赶紧摆饭！”

玱玹命婢女端上饭菜，看了一眼自到了承恩宫便一言不发坐在矮椅上的合德，“小水……先用膳吧，生气也别拿身体撒气。”

“我要沐浴……”合德神色淡淡回望着玱玹。 玱玹见合德愿意说话了，顿时松了口气，命婢女带合德洗漱换衣，“我……我备了些衣裙，都是按你的喜欢准备的……”

洗漱完后，小六靠在合德的肩头，坐立不安，“小水，我连累你了……”

“没有。” 何况，合德也想知道皓翎王为何要见她?

“你在紧张?害怕见你父王。”合德察觉到小六一直在努力掩饰内心的紧张。

小六忐忑不安，呆愣的点头，片刻后睁大双眼，眼睛沽溜沽溜直转，“小水！你在说什么呢？”

“还跟我瞒呢，皓翎大王姬。”合德点了一下小六的额头。小六抱紧合德胳膊，“是紧张……”

夕阳西斜时，有宫人来请小六与合德，传话称皓翎王传召。

“朝晖殿。”合德仰头瞥了眼匾额，应该皓翎王日常处理朝事的地方。小六紧张得有些脸色发白，合德轻轻握住小六的手，“别怕，勇敢面对。不管如何，我陪你呢。” 小六紧紧回握着，“走吧。”

两人肩并肩径直进入大殿，停在殿堂中央，也不行礼，玱玹看着直皱眉，呵斥一声，“大胆，敢对陛下不敬！”

幽深的殿堂内，正前方放着一张沉香榻，皓翎王一身白衣坐在塌上，直直盯着两人看。

在没有进殿前，小六紧张得额头冒汗，此时反倒泰然自若，笑看着皓翎王，任由皓翎王打量。

合德更加肆意，目光毫不客气的回迎，也对着皓翎王一通打量。

皓翎王却毫不介意，“你们还没用晚膳吧？”

“还没。” “未曾”

众人移步至朝晖殿的侧殿用膳，屋子不大，几人的食案放得很近。

合德看着眼前的食案，晚膳出乎预料的简单。大殿上，皓翎王看过来的眼神极其温和，并无恶意，但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皓翎王吃得不多，也不饮酒，仪态端正，举止完美。玱玹一食一饮、一举一动莫不优雅到赏心悦目，咀嚼、饮酒、举杯、搁碗，都没有一点声音，有着无懈可击的风姿。

整个侧殿内，只有小六不时地发出刺耳的声音，大吃大喝、仪态粗俗，吃得兴起，也不用筷子，直接用手抓起肉，吃得满嘴汤汁。

小六将双手往衣衫上蹭，用袖子抹了一下嘴，随后端过侍者手中的玉盏，咕咚咕咚喝光了净手水。侍者惊骇地瞪大了眼睛，下次端上什么东西前，定先小声地报上用途。

玱玹许是被小六的声音烦着了，搁下了筷子，饮着酒。皓翎王却自始至终没有对小六的任何行为做出反应。

合德本食量小，加之有些兴致缺缺，象征性的喝了几口汤，一早就放下了筷子。玱玹见合德用得少，几度欲询问是否不合胃口，又顾及着坐在主位的皓翎王，不好开口。

小六吃完了肉，还不肯放弃骨头，如平时一般，用力吮吸着骨髓，发出嗞嗞的声音。在君王的殿内，侍者们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小六吸吮骨髓的声音简直像雷鸣一般。听得玱玹厌恶地蹙眉。

合德端起酒盏饮了一口，掩住嘴角的笑意。

皓翎王终于看向了小六，小六也终于察觉到殿内的气氛很诡异，讪讪地把骨头呸一口吐了出来，一个侍者眼明手快，用手接住了。

小六赔着笑，给皓翎王作揖，“我是乡下人，第一次吃这么好吃的东西，也不懂什么规矩，陛下勿要责怪。”

皓翎王凝视着小六，好一会儿后问：“你往日里都喜欢吃什么？”

“我什么都喜欢吃，不挑食。”小六摆着手，笑得灿烂。

“我让御厨做给你了青艾糕，还来得及睡前听着故事吃一些。”

小六闻言收敛了笑，沉默着看着俊帝。

玱玹眼中疑云顿起，手轻轻地颤着，酒水泼洒了一身都没有察觉，直勾勾盯着小六看。

合德的位置在玱玹对面，恰好看完了玱玹脸色变化的全过程，坐等看玱玹笑话，“陛下，可否吩咐侍从替我炒碟瓜子。”

皓翎王听后，笑着点头，对身后的侍者吩咐：“炒香一点。”

“你都长这么大了。”皓翎王感慨道。

合德有些讶异，旋即放下酒盏，侧头看着皓翎王，“陛下此前见过我?”

“你不知道也不稀奇，两百年前，你尚在襁褓之中，我还抱过你。”

“小水，我吃饱了，想回去休息了。” 小六勉力一笑，手却攥得紧紧的。合德压下心底疑云，与小六一起起身离席。

“你们先回去吧。”皓翎王吩咐侍从护送两人。

和来时一样，合德与小六肩并肩走出殿门，只是两人心里都有不同程度的沉重。见两人身影消失不见，玱玹不自禁地站起身，急切地问皓翎王，“师父，玟小六……他是谁？”

皓翎王深深地睨了一眼玱玹，“你以为他是谁？”

玱玹百感交集，声音颤抖得不行，“是妹妹吗？妹妹喜欢把青艾糕留到睡前，边听故事边吃。”玱玹失态得往外冲，“我去问她，我要问问她究竟是谁，为什么不肯认我。”

“站住！”皓翎王冷漠的呵斥住玱玹，玱玹停住脚步，不解地回头，“难道师父不想知道吗？小夭是您的女儿啊！”

“他是谁，不是由我们判定，而是由他自己决定。”

皓翎王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这世间的伤害不仅仅会以恶之名，很多的伤害都是以爱之名。你想知道他是谁，我也想知道。但不要去迫问他，给他时间，让他自己告诉我们。”

玱玹红着眼眶，跪坐在皓翎王食案前，神情恍惚，“我不明白为什么……”

“你以后会明白的。”

“那汴水呢？她又是谁！”玱玹咬着唇急切的问。

皓翎王又长长的叹息一声，良久站起身，轻声答道，“恩人之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