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天气放晴,阳光穿过商场顶层的玻璃在地板上画出尖角。我坐在台阶上看着下面的广场。台阶下是围起来的喷泉池,对面卖小吃的摊位发出一点黄色的灯光。广场上人来人往,落地玻璃窗外的阳光淡得像幅老旧笑容。
这是罗德岛附近的商场,人们操着一口外人听不懂的龙门方言。很多干员会来这里。我没穿工作服戴兜帽,他们只会把我当成路人。这时候听见一阵小孩咯咯笑,我扭头一看先被坐在台阶上的女人吸引了目光。她穿着米白色长裙,翘着腿露出一截优雅的鞋跟和脚踝曲线,银色长发有点迷惘地披在肩上。我想,好家伙,半年不见,拉普兰德怎么突然这么温柔了。
与之对比鲜明的是一旁的德克萨斯,头戴牛仔鸭舌帽像个社畜。叙拉古敢信这就是那两只传说中的孤狼么。尤其是德克萨斯追着小孩逗她玩还被别了三四个发卡的时候。看了一会我就明白了,这孩子坏得很,只肯叫拉普兰德妈妈。德克萨斯不打她要么是习惯了,要么是自己惯的。
德克萨斯教小孩记她电话号码。拉普兰德在旁边优雅地翘着腿坐着。
德:再背一遍我的号码。
小孩:(胡说)
德:在车上不是刚教了你吗。
小孩:切利尼娜!略略略你抓我呀!
小孩坏笑开始跑,然后被德抓回来然后假装揍她。
拉:快来好好背。06——
德:一会让你妈给你买吃的。
小孩过一会好好背过了。
德:记住了没有?
小孩:嗯嗯嗯……
小孩又笑又跑,我在一边看着觉得这一家子好幸福。
然后德克萨斯掏出手机,又掏出拉普兰德的手机递给小孩,让她练打电话。
德:你来试着给我拨号。
德:你先在通讯录里找着我。对,这个就是我。好找吧。你点它一下。好我接了啊。
“喂?”德克萨斯自己可能也觉得好笑,看着拉普兰德和小孩不由得扯弯了嘴角。
“切利尼娜!”
顿时整个广场都回了头。小孩叉着腰俯视全场,德和拉装作她俩什么都不知道。
阳光像蜗牛一样又移动了几米,到了整点,喷泉开始冒出水花。
“怎么啦?”
“妈妈晕倒啦!”
“在哪?”
小孩:(胡说)
德:你要具体告诉我你们在哪,懂不懂?要不然万一妈妈真的晕倒了我怎么去接你们,对吧。比如你说,在第几层啊,旁边有什么东西。
小孩:在家里……
德:如果是在外面呢?比如在这,你就说,喷泉旁边……
俩人一遍一遍玩得不亦乐乎。顾客们也早习惯了突如其来的一声吆喝“切利尼娜!”。拉普兰德就在那看着笑。
喷泉的水柱目测能有几米高。太阳无可抗拒地低下去,移到水柱上,移到水波中。我想这一场的喷泉快结束了。果然,水花开始变小了,我该回家吃饭了。顺便上岛跟老猞猁打声招呼,嘿嘿不知道离开半年她没有打下手的黑眼圈又重了几分。
临走的时候看见小孩恋恋不舍地看着我,其实是我手里的奶茶,于是我上去搭了几句话。
我:宝贝你们每天都来玩吗?
小孩:是。但是妈妈偶尔才来。还有切利尼娜烦死了!
我:啊?你们玩得很高兴嘛。
小孩:她老是教我打电话。
我:哈哈练练这个也好。以防万一嘛。
德:哦她真的会晕倒的。
我想了想,没准是矿石病。
“矿石病?”
“是,她病很重。”德把赖在地上的小孩提起来,弯腰的时候头发挡住了她的脸。我有点想猜测她会是什么表情。“她再晕倒就是石化了。”
我:(语塞)
我:那你干什么……怎么救啊。
德:不,我只是帮忙收尸。以及提醒别人快跑。
是带着小孩快跑么?喷泉越发低矮了,阳光更偏,爬到了台阶上。
我明知故问:“你俩在一起多久了。”
拉普笑着说:“我不认识她。”
德:有病。
拉:真不熟。
德:她失忆。
拉普见对方脸冷下来,眨眨眼睛然后伸手揉德克萨斯的耳朵:哈哈是是是我失忆。
喷泉停了。周围满地水渍,很快将要风干。七月,天很热,白昼漫长,余晖久久不肯离开。
我向大门走去。四下蝉鸣渐起,浅红的夕阳里,我低下头,好像又看见德克萨斯每天玩接电话时扯弯了嘴角的笑。
我晚上回到家,跟莫斯提马说:“我退坑这半年拉普兰德要是矿石病死了我可能一辈子都不能原谅我自己。”
莫斯提马:“说得你好像在坑就能原谅你自己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