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月考前一周刚好是中秋节，这一年中秋已经是法定节假日，高三生也多了一天休息时间。

母亲赵娟托人带了几盒月饼回来，张氏留下了一盒给钟斯雁尝鲜，其余的两盒，一盒拿去分给了几个邻居家的老人家，剩下一盒准备给钟斯雁小叔。

钟斯雁没有异议，在中秋节前一天晚上写完作业后，就按张氏的吩咐，骑上单车去小叔家送月饼。

小叔家不算远，骑单车二十分钟的样子就到了。小叔不在，小婶刘云在门口接过月饼，道了声谢谢后就没再管钟斯雁，转身进了厨房忙活。

钟斯雁也不打算逗留，堂妹钟佳静却特意从屋里走出来，扶着门，跟她说话：“堂姐，高三了，你可得好好学习呀，你说你要是考不上大学，又找不到工作，以后谁养你呀？”

说完，仿佛看好戏般地看着钟斯雁，这话就差说你钟斯雁从小到大没人管没人要，等成年了，还有谁搭理你。

钟佳静从小就不喜欢这个堂姐，娘不要，爹不疼的，却生了一副好皮囊。

钟佳静打小就长得比较黑，加上母亲刘云相貌普通，钟佳静也是比较寡淡的长相，而钟斯雁爸妈，年轻时都是出众的外貌，钟斯雁自然也没差到哪里去。

小的时候，奶奶带着他们，走到哪别人都是夸钟斯雁长得好，夸她聪明。钟佳静在她旁边就显得更是黯淡，经常被人说“看，这不是钟家那个小黑妞”。钟佳静每每想起来，就觉得怒火中烧。

幸好，钟斯雁到了初中，学习就开始变差，中考只考了六百分不到，去了临南二中之后，更是烂泥扶不上墙，上了高三据说连五百分都考不上了。而她，学习一直在班上拔尖，今年中考也顺利考入了临南一中，夸钟斯雁的人终于也都夸起她来了。

但是这还不够，像钟斯雁这样生来就不讨喜的人，就该永远过得比她差才好。

钟斯雁两手紧握成拳状，指甲深深陷进掌心，试图借着那点痛让自己冷静，她直视着钟佳静，嘴角勾着笑，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放心，以后谁养我都好，必然是不会麻烦到你的。”

说完，没再管钟佳静的反应，转身就走。钟佳静看着她匆匆走下楼的背影，嗤笑了声：“呵，不麻烦到才好。”

话落，“嘭”得关上了门，把在厨房忙活的刘云吓了一跳，在里头喊了一句：“钟佳静，你给我动作小点。”

晚上八点的临南市，万家灯火，璀璨斑斓，离开小叔家以后，钟斯雁漫无边际地骑着车，不知不觉来到临南市的月亮公园。

公园沿着临南的燕河而建，夏日的夜晚，很多人结伴来这里散步或闲坐。钟斯雁找了个空位把车停好，就近寻了一个空椅坐下，正好能看见燕河对岸新建的高楼，灯光盏盏，映在河上，仿佛星河入水，如梦似幻。

钟斯雁垂下眼，想起刚刚钟佳静说的话，眼眶泛疼，却掉不来一滴泪来。

她的父母年纪轻轻就结婚生下了她，婚后又因性格不合，没几年就闹着离婚了。那个年代，人们对离婚的接受度并不高，尤其在小城里更是。

两人分开的时候，母亲赵娟虽然心疼她这个年幼的女儿，但还是没想要她的抚养权。赵娟当时才二十二岁，仍是青春貌美。虽然结过婚，但再嫁也不会找不到对象，只是如果带着个女儿，想找个条件好点的人家，可能就比较难了。

在娘家的劝说下，赵娟狠心抛下了年幼的她，离婚后不久就和朋友一起去了北城发展，过了几年在北城嫁给一个工厂的技术工，二十六岁的时候又生下了个儿子，自此日子越过越好。直到小儿子上了幼儿园，才想起来这个当初被她丢下的女儿。

只是十多年的分别，幼年时日日想念的妈妈，早已在成长路上的鸡飞狗跳中，渐渐地不再期盼也不再重要。

等钟斯雁再见到她的时候，那句“妈妈”，在心里百转千回却终究无法诉之于口。

对于当时已经上了初中的钟斯雁而言，妈妈这个人，在她头也不回离开她的时候，在她为了追求美好人生而十年来对她不闻不问的时候，这个妈妈，出不出现也不重要了。

赵娟当时心里也是真难受啊。

和前夫离婚时闹得难看，前夫钟远是个没本事的，赵娟年轻时不懂事，听媒婆说对方家里是城镇户口，人皮相长得也好，对方父亲虽然走得早，但母亲是退休工人，有津贴，家境不算太差，心里就有了好感。

之后两人又匆匆见了几次面，钟远在年轻时确实长得俊，玉面小生，说话也风趣。赵娟觉得相处挺愉快的，也就没再扭捏，两人很快领证摆了酒，小日子就这么过起来了。

然而婚后不久赵娟才发现，钟远的收入并不稳定，说是跟朋友开了个一个小汽修店，但店铺做主的却是他的朋友，开店时钟远只出了三分之一的钱，每个月到手的利润并不多。

钟远自己只会修车，主要经营却靠他朋友，收入并不算高，钟远还爱花钱，买烟买酒，每个月也就勉强存点钱。

原本也应该还算不错。但钟家两层半的小楼是头两年才建的，钟远早些年手里存的钱，几乎都拿去建房子了，家里不仅没存钱，还欠了一笔债，小叔子又没结婚，一家人挤在一块，吃饭就得花不少钱。

婆婆虽然有津贴，但是丈夫早逝，她的钱除了补贴家用，余下的还得存着给小叔子讨媳妇。有个大姑子，为人倒是不错，却早早嫁了人，很少回娘家来。

赵娟娘家是农村的，但是家里就两个小孩，她大哥早早出城去打工，每个月都往家里寄钱，家里日子过得也还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