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田家酒楼小二口中的那位袁善见袁公子倒是个在京城之中颇受女娘追捧的世家公子。

这原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毕竟京城之中乃至各州各府世家林立，其中总有那么几个出身世家不说，还既有样貌又有才情，在朝中更是前程似锦、很得圣上看重的公子。

就譬如正旦之前，他们一家人才刚刚团聚未曾乔迁新宅，圣上也未曾下旨晋升程始为曲陵侯的时候，那位因董舅爷私自贩卖军械最后叫那位亲自查案甚至还特意往府上跑了一趟的凌不疑凌将军。

少徵虽是未曾与他打过交道，但也知道，这位凌将军是城阳侯凌益的独子，当年孤城一战告破之后，圣上怜悯霍君华丧兄丧侄不说，还被城阳侯抛弃，转头便迎娶了那位与他无媒苟合的淳于氏，便将她的儿子凌不疑视作亲子一般，放在皇后的长秋宫与宫里的几位皇子一同教养。圣上与霍翀将军毕竟情同手足，凌不疑又是他的外甥，如今他年少成名，圣上对他自是器重，但京城中各家的女娘众多，也不算她们待凌将军是否真心，但就凭他年少成名得圣上器重和样貌才情，亦或是功勋家世都是京中众多公子之中数一数二的，那些女娘仰慕他也实属正常。

在譬如少徵和少商的阿母，也就是程夫人萧元漪娘家的那位，广陵萧氏大房家的那位长公子萧璟也算一个。

广陵萧氏与兰陵萧氏原是同宗。

但比起兰陵萧氏的显赫，广陵萧氏不过就是个落魄贵族，当年因着战乱之故，原本与兰陵萧氏出自同宗的广陵萧氏渐渐地退出了众人的视野，族中子弟也再无人入朝为官，为着维持一家人的生计，嫡系和旁支的子弟大多都走上经商之路，到了少徵她们的舅父这一代，广陵萧家也渐渐的从一个落魄贵族成了江南一带小有名气的商贾之家，日后就算无人在朝为官，只要能维持一家人的生计，单凭着萧家如今的家底还是绰绰有余的。

只可惜，萧璟虽是在商贾之家长大，但毕竟年少气盛，自然也就不甘心只拘泥于眼前着碌碌无为的境况。

以往少徵在军中见到他的时候，他便总是能同自己这个小表妹说起自己的心中所想，他总说广陵萧氏如今虽以落魄成以经商为生的皇商之家，可毕竟与兰陵萧氏出自同宗，凭什么他们兰陵萧氏的儿郎能够凭借自家祖上的威望随意的入朝为官，而他同样身为萧氏子弟，为何就不能入朝为官为国效力？

广陵毕竟天高皇帝远，寻常贵族子弟也不会想着去那里，那些一直居住在那里一心想将自家女儿嫁出去的家族自然无法一窥京城儿郎的真颜，当地那些出身还不错的女娘许是瞧见他既上进又颇具才情，出身和相貌又是广陵以及周遭县城数一数二的儿郎，自然也就渐渐地生出了仰慕之意。

只是，广陵萧氏虽是江南一带的大户人家，与兰陵萧氏更是同宗，但若论地位，广陵萧氏却要差上很大一截。

自几十年前戾帝篡权夺位，任由奸臣戕害朝臣，导致朝纲紊乱，各地不满戾帝随意杀生的起义军纷纷揭竿而起之后，中华大地战火纷飞，遍地饿殍，苦百姓久矣，而其中亦是有不少早已在朝堂之上站稳脚跟的关陇世家看着不少曾经一心为公的同僚血溅大殿也心生寒意，为保全自身退出朝堂，隐于江湖，其中便包括兰陵萧氏。

广陵萧氏便是从那个时候分出家族的一支。

当年，这位萧氏子弟脱离兰陵萧氏之后，因为战乱颠沛数年，最后定居未曾被战火侵蚀的广陵，直到近十年才渐渐地在江南一带崭露头角，就算萧璟想要入朝为官也需人举荐才行，否则只单凭他自己，若想走到圣上跟前可谓是难之有难。

可兰陵萧氏到底是有所不同。在前朝时期，他们祖上曾出过如萧何这样辅佐高祖皇帝起事，并一路扶植他坐上帝位的宰相，也曾出过如萧望之这样，一心为公却落得个被诬告最后含冤自尽的贤臣，就算后来萧氏族人退隐朝堂，可有着这二位的威望在，莫说是举荐同宗子弟入朝为官，就算他们不曾在朝堂上立足，也不敢有人随意将他们轻视了去。

再譬如方才在田家酒楼上面见到的那位出身胶东袁氏的袁善见公子。他虽是世家公子，但身上却从无寻常世家子身上的纨绔之气，有的也只是嘴巴招人讨厌而已；毕竟，他自幼便拜在皇甫仪夫子门下读书，多年来又走过许多地方，自然也曾见过许多形形色色的人，那些个招人讨厌的路人也曾议论他父母心中各有所爱，以致关系一直僵持，直到那位袁大人过世也未曾等到与自家夫人和解的话语，若他嘴上再继续沉默不语，只怕还会有更多的流言蜚语朝他身上压下去。

只是，这位公子的嘴巴招人讨厌是一回事，但因着自家父母的影响，他自身对自己未来新妇的要求却是不低，要么就是那种才华横溢面容姣好的女娘，要么就是脑子机灵不能转得太慢的女娘，否则与他袁家联姻的事情就免谈。

但就算如此，京城之中仰慕他的女娘是一日比一日更甚。

少徵只觉得肤浅。

方才在田家酒楼底下同一众围观的百姓看那袁公子猜灯谜的时候，那些女娘一听这位在京城之中颇具盛名，在各家女娘之中百闻不如一见的袁善见袁公子也在的时候，她们的脸上不过须臾便浮现出一抹仰慕的神情，恨不得立刻跑上去到人家跟前露露脸，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什么今日终于见到袁公子的话，一点女娘该有的矜持都没有。

少徵虽然在京城各家女娘之中并不算太年长，甚至还颇显年幼，可她毕竟自幼长在军中，身边毕竟有个如同萧元漪这样强硬的母亲在，不仅被自家阿母事事要求严格，学会了琴棋书画不说，就是那京城乃至各州各府的人情世故她也是被言传身教过的，这么些年她在外行走，自然也知道自己该如何做事才不至于为家族招致大祸，更不似这些肤浅女娘一般，成日一副轻浮的模样，只知关心自己该如何去取悦令自己心动的男人。

少徵与萧元漪毕竟是亲生母女，这骨子里自然是有那么些许相似的。这性子分外要强不说，甚至还可以说是颇有些自傲，既看不上如自家大母这样大字不识，还成日念叨着自家儿郎是如何出息的妇人，也看不上那些成日只知见了谁家公子便将自己心中所想挂在脸上的肤浅女娘。

她和那些一见了人家便尖叫连连的女娘不一样。

她骨子里是最倔强不过的，平日里最是注重脸面不说，也知晓自己心中所求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更何况她本就无意关心对方的私事，自然也就不会如那些肤浅女娘一般一见到人家便和颜悦色的往上凑。

唯一让她感兴趣的，便是方才那个一来便赢下袁善见的红衣女娘。

那位将袁善见的彩头截胡的红衣女娘，是少徵除了那个曾经在军营之中有过一面之缘的何昭君之外的熟人。

她叫桑鸾清，是少商和少徵的三叔母桑舜华娘家的侄女，父亲桑宇是白鹿山老山主的儿子，先前一直在外放任职，直到今年正旦时分方才被圣上召回京城任职，桑鸾清是家中独女，自然要跟随父亲回京任职的。

先前在家中的时候，少徵常被少商拉着去三叔父和三叔母房中探望，三叔母疼爱她们，也常常说起她娘家的事情。那两姊妹虽是从未见过这个阿姊，但约摸猜得出来，这位阿姊和三叔母素来亲厚，想来是个好相处的，便一直想着何时才能见到她。

只是先前三叔母也说过，他们一家是在正旦那日才被圣上召进京城任职的，若要到京城还得需要好些日子呢，少徵本以为自己若想见她还得等上好一段日子，却不想自己竟是在上元节这日碰见了她。

程少徵“鸾清阿姊，你是何时到的京城？怎的来也不知道来咱们府上拜访？先前三叔母还和我们说呢，说是你阿父已经收到圣上旨意进京了，我还以为得等好一段时间才能见到你呢。”

少商和少徵虽是未曾见过她，但先前程止与桑舜华夫妻一直带着女儿跟随兄长桑宇居住在外，以往桑鸾清来寻桑舜华叙话的时候，她也没少向桑鸾清这个侄女提及郎婿大兄家的这两个长得玲珑剔透的女儿。

桑鸾清同桑舜华这个姑母的感情一直很好，以往也没少听姑母提起这两个程家妹妹，这日子久了，她心中也渐渐的拼凑出一个大体形象来：少商和少徵虽非双生，但毕竟是至亲姐妹，这长相自然也有五六分相似，只是唯一不一样的是，少商活泼开朗，少徵端庄稳重，姊妹二人算是各有千秋。

桑鸾清“其实我阿父在正旦之前便已经收到圣上升迁的旨意了。只是那个时候，新上任的那位县令未来，我们一家子便只能等到他们来的时候，这一来二去便生生的拖到正旦才进京，直到今日才把咱们府上收拾出来。”

桑家在京城有一处宅子。只是桑老山主为人清廉，从不愿踏足京城，前些年圣上刚刚继位的时候，也曾有心请桑老山主进宫为宫里的几位皇子和凌不疑授课，但因为桑老山主并不愿插手朝堂之事这才屡次拒绝，圣上也不愿意强人所难，这才不了了之。桑宇大人虽是官身，但在今年正旦之前一直都在外放，若非因为圣上下旨命程止在年后赴任骅县的事情，只怕他还想不起桑老山主还有个儿子一直在外放。

桑鸾清“不过——”

桑鸾清话锋一转，似是自己未曾遇见袁善见这个同门师兄一样，反而是说起了程家的事情，

桑鸾清“我听闻圣上一直都有心提拔寒门，想来对程伯父也是多有器重，如今他封了曲陵侯，你和嫋嫋在京中也算是有一席之地了，我可是听阿父说了，你家二房的那位程婥堂姊可是定下了湖阳长公主家的小儿子，就等年后寻个黄道吉日成婚了，你们家女娘众多，你阿母就没想过你们剩下这几个姊妹的婚事？”

因是上元灯会的缘故，长居京城的百姓眼下几乎全聚在街道之上，叫难得热闹的京城渐渐地有了烟火气息。少商虽说一直都被养在京城之中，但这些年被家中老太太拘束着，从未来过上元节，自然是好奇得很。

她是个爱热闹的性情，方才瞧见少徵与桑鸾清性情相投，一见便聚在一起叙话，便匆匆与妹妹分开，自己往别处寻热闹去看了，眼下少徵与桑鸾清走在一处，莫说她无暇顾及其他，就算当真要找，可京城这般大，她也得下一番功夫才行。

程少徵“阿母就算要考虑婚事，也得先考虑姎姎阿姊和我家少商阿姊的婚事吧……”

少徵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她这么快就要考虑出嫁的事情了吗？她还没及笄呢。

桑鸾清“我觉着，你应该也不远了吧……”

“起火了！快来救火！”

这厢桑鸾清话音未落，走在街道上两人便听见后面一声呼救传来。

两人循声望去，只见方才她们走时还好好的田家酒楼如今竟是燃起了熊熊大火，大有被吞噬之象，惊得百姓四处逃窜，就连少商也不知何时回到了那里，满脸忧心的看着里头。

——更新完毕——

b：这章有点水，你们就当是过渡章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