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少徵自幼便长在父母身边，心中自是清楚，她这阿母本就是出自大户人家，自幼便被家中父母严格教导，虽说性情刚硬了些，可她内里却是极其喜爱端庄识礼的女子，连带着对她这个女儿的教导，亦是朝着端庄识礼来的，从不许她有丝毫的顽劣之举。

可她阿姊少商不同，许是当年被大母和二叔母逼迫，阿母不得不将年幼的阿姊留在家中，自己则带着三兄少宫奔赴战场，以致她与父母分别多年，耽于教导，大字都不识一个，又岂会知晓母亲究竟喜欢什么样得女儿？更何况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就算她真的知晓母亲喜欢少徵这样对女儿又如何？不还是连装都装不出来。

只是，这都是后话了。

方才绍棠说，少商阿姊的马车已经从庄子上回来，同她一起回来的还有她的贴身婢女莲房和驱马乘马车到庄子上前去接应她回到家中与父母兄姊团聚的李管妇，如今人已经到了门口，家主与女君已然动身到前院接应，又思及少徵自出生之日起便未曾见过这位同胞阿姊，便遣了身边的青苁来西跨院传话。

至于她与阿父阿母为何未住进原本属于他们大房的主屋，这还得说起那个趁着阿母不在便顺势掌控程家中馈之权的二房夫人葛氏。

早前在军营之时，她便听阿母与阿父说起过，她的这位二叔母虽是葛老太公的女儿，但她与葛老太公的行事作风却是大不相同。那位葛老太公为人素来正直，又是个宽厚待人的性情，对身边的人无论是老的少的都是一副眉慈面善的模样；但因着葛氏这个女儿是他的老来女，又是膝下最小的女儿，作为父亲，他自是要偏疼几分，可不曾想，自己的一份好意和关爱，到了她眼中竟是不讲道理，在她出嫁之后，眼瞧着程家大郎家的夫人萧氏一个接着一个的生，偏偏那二郎又是个痴迷读书、软弱可欺的性子，这倒也罢了，她本觉着没什么，可程家的老太太又是个重男轻女的，瞧着她膝下久无子嗣，平日里对着她总是冷嘲热讽的，终是叫她将积压在心中多时的怨念爆发出来，这才起了争夺家产的意思。

程家二郎虽是同家主守手足情深，可却是个软弱可欺的主儿，葛氏夫人素来刻薄，这些年一直未曾有生下一个儿子，如今见他这般不知上进，心中自是窝着火的，每每对着他和小女儿程姎便是非打即骂，这些年他们大房又一直不在京中，只留年幼的少商阿姊一人在家给她抚养，她自然是要趁着这一次机会占着主屋。

程家虽是出身草根，可如今毕竟是渐渐起来了，少徵同胞的大兄程咏如今人虽是在白鹿山读书，可却与大鸿胪寺左卿家的女儿定下了亲事，只待大兄归家，将这位未过门的大嫂娶进门来；她的堂姊，也就是二房的长女程婥今年正值双九年华，已然到了婚配的年纪，再拖不得，阿父高升的旨意下来之后，只需等过完今年的正旦除夕，作为家中女君的阿母便会为她物色好人家。

同二叔母的刻薄不同，二房两位堂姊的性情是全随了二叔父程承的，待人接物最是温和端庄，对待自己身边的下人从不曾有过什么刻薄，就连她的阿母对她们姊妹二人也颇有些另眼相待；而且早在回来的路上，少徵便听阿母身边的青苁姨母说过，湖阳长公主家的幼子黄阳如今已到了娶妻的年纪，这尚主的外戚也不得入朝堂，黄公子虽身为长公主之子，却无心朝政，长公主自己亦从不打算为自己的这个幼子寻个高门士族的女子做女君，正好程家二房的长女程婥今年已然十八，这性情端的又是一副温和大方，娶来为黄公子做正室嫡妻最是适合不过。只是长公主听闻，那程二娘子的父亲程承素来是个痴迷读书的性子，他那夫人又是个看着寡恩刻薄的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这才遣人将自己有意与程家二房联姻的书信送到了少徵的阿父阿母手中。

在今日之前，少徵看着阿父那素来敦厚的性情，又瞧见他与阿母一向琴瑟和鸣，以为自家的老太太亦是端庄识大体的那一类人，可是在今日她见到老太太本人的时候，却是大失所望。

她本以为老太太应该是个看着眉目慈善的老人，只是不爱理事而已，并非是不疼爱自己的孙女，可今日看来，事实却并非如此。

老太太任由着二叔母刻薄寡恩，欺侮少商阿姊也就罢了，连带着她自己也是言语粗鄙，不堪入目，往日在家不分青红皂白错信奸人不说，自己还动辄便一口一个不孝之子，若是传扬出去，往小了说，便是外面议论纷纷，他们程家家主在外征战数年，不顾家中老少，对生母不予理会，对二房手足刻薄寡恩，别说阿父自己会受到非议，就是她们这些待字闺中的女娘也会受到牵连，倘若日后找寻夫家，怕也寻不到什么好的；往大了说程家会被扣上一顶不孝、刻薄的罪名，若是传到圣上耳朵里，届时阿父会被问罪不说，老太太自己和她们这些女眷也会被下狱囚禁一番，哪里还会有后面的富贵？

想起这些，少徵手中的书简放了放，心中忍不住陷入沉思。

程家的门楣虽是不高，可阿父如今毕竟也有了官职，萧家在江南也混得愈发风生水起，去年年底的时候少徵还听闻萧家的大表哥迎娶了江南皇商白家的女儿，如今那位白家表嫂有了身孕不说，大表哥自己也开始经商，如今已然摸到行情，渐渐地在江南一带开始冒尖，二表哥萧凤自幼习武，又精通兵法，日前已然从军，想来再过个几年等杀敌立功之后也会来京城与他们一家团聚……

程家原就出身草根，那从龙之功本就不如乾安王府和汝阳王府，也不及胶东袁氏、河东柳氏、琅琊王氏、陇西李氏这样的百年世家显赫，如今阿父冒尖冒得如此之快，想来京中定然有许多世家盯着他，倘若家中女眷再不谨慎一些，只怕还没等到程家平顺起来呢，就又要轰然倒塌了。

绍棠“女公子？女公子？”

绍棠本就是个传话的，青苁姑姑现在都还在外面等着呢，可自家女公子却在这里愣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绍棠心中有些焦急，便尝试性的试着唤她两声，想着将她拉回现实来。

程少徵“怎么了？”

绍棠“女公子，青苁姑姑说，四娘子的马车刚刚从庄子上回来了，这会儿正在前厅叙话呢，还说你与四娘子虽是同胞姊妹，可从你出生到现在却从未同四娘子见过，叫你过去与四娘子见上一面，你是去还是不去啊？”

少徵想了想。

许是今日见了家中的老太太，又想起阿父如今好容易有些功勋在身，入了圣上的眼，得到了重用，却不想家中老太太却是如此粗鄙不堪，她心中总有些担忧，这才想得出神了些，一时未曾听清绍棠的话罢？

程少徵“即是阿母传唤，我岂有不去的道理？更何况少商阿姊与我虽是同胞姊妹，可这么些年来她一直都在家中，还未曾见过我呢，我就更得去了。”

言罢，她将手中书简往桌上一搁，起身拍拍自己身上的灰尘，而后吩咐绍棠，

程少徵“你替我把书简收了吧，顺便去把阿父刚刚给我买的桂花糕拿来，我要拿去分给阿姊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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