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已修）

那是一辆看着不算太气派，但是也不算太简陋的马车。

今日是大军班师回朝的日子，身为主帅的凌不疑已然身在东城门，圣上身边的曹内侍携带着圣上提携的旨意，早早的等候在了此处。

四年前，圣上下旨，命凌不疑率军出征陇右，但其实大多数人都知道，是凌不疑自己为了躲避圣上将裕昌郡主赐婚于他的念头，这才主动请旨的，圣上拿他没办法，只好由着他来了。

自从十五年前孤城事发之后，凌不疑便被养在皇后的长秋宫中，与一众皇子一起长大，如太子、三皇子更与他情同手足，与亲兄弟无异。

他虽是城阳侯凌益之子，但毕竟是自小看着长大的人，圣上更是将他视作亲子，在他及冠之年亲自为他取了‘子晟’二字作为他的字。

也正因如此，京城里那些向来仰慕他的世家贵女在私下大多都称呼他为十一郎。

因为圣上膝下十个子女，他虽非圣上亲子，却是圣上膝下的第十一个孩子，这才被称呼为十一郎。

太子名讳叫子昆，三皇子名子端。圣上取子晟二字，也正是为了让他有一个与皇子们的字辈相同的名字。

他自小被养在宫里，在圣上的眼中，他自然与皇子一般无二。

另外一头，少徵安安静静地靠在马车内壁之中，双眸轻阖。

少徵是程家年纪最小的一个的女儿。

因是生于军营、长于军营的缘故，她并未像她阿姊少商一样，从一落地开始，就被放在程家的老宅之中，交由程老太太和二夫人葛氏抚养。

少徵与少商虽然是嫡亲姊妹，但是她们二人却从未见过一面。

但少徵却知晓自己有个同胞阿姊被放在京城中养着。

因为从很小的时候，少徵便常听阿父和阿母念叨，总担心她在家中是否是受了委屈、是否吃饱穿暖……尽管后来他们送回去的东西并未到少商手中，但是少徵知道，在他们的心中，少商和少徵是同样重要的。

只是那位程老太太，也不知是真的对萧夫人的二嫁之身有偏见还是怎的，少徵听闻，从萧夫人嫁进程家开始，她便一直瞧不上萧夫人这个长儿媳，若非因为她性子刚硬，又为程家生下三子两女，只怕她很难在程家立足。

而那位葛氏便更加不用说了。

少徵听说，葛家家风甚严，但是葛老太公却因葛氏是他膝下唯一的女儿的缘故，自幼就对她宽容。

当年她的阿父在乡间起事之时，虽然曾受过那位葛老太公的恩惠，可捐粮捐钱的事情，邻里乡间几乎都有份，也不止单是他们葛家的功劳。

可偏偏这葛氏却仗着这份功劳在程家作威作福，听说她那二叔又是个痴迷读书的软性子，根本压不住她，这么多年下来，因着大房常年出征在外，葛氏便将原本属于大房的东西全部霸占了去。

当年程始与萧夫人出征之时，这葛氏便利用程老太太信神问佛的缺点在萧夫人生产之际，逼迫萧夫人将所生之子留下。程始又不好公然忤逆母亲的意愿，一时进退两难。

之后程始也总是与少徵说，她阿姊这些年被留在家中，定是受了不少委屈，只可惜当年孤城一战事态紧急，圣上那边催得紧，萧夫人只能当机立断的将少商留下，自己带着三个儿子离开了家中。

当年若非为此，程始与萧夫人定不会将少商留在家中，自己带着三个儿子急忙奔赴战场。

可家中究竟如何，他们谁也不知道，只能等回京之后再一看究竟。

自从当年孤城一战后，程始与萧夫人便一直跟随上司征战在外，少徵便是出生在军营里的。这些年除了在白鹿山读书的长兄程咏，她和次兄程颂、三兄程少宫几乎都是自小在军中长大的。

少徵的名字取自徵弦，原本该是叫程徵的，但因是撞了三叔程止的名讳，便在程徵之间加了一个少字，如此一来，既避开了三叔父的名讳，又对了她阿姊和三兄的名字，也算是一举两得。

而且少徵生在一年之中最热的时候，在她出生之时，曾经便有人说过，她命中多火，而五音之中，徵代表的是五行中的火，少乃不及，太过为太，因而她所以得名少徵。

如今战事已毕，程始与萧夫人跟随大军回京，程始封赏的圣旨不日也会下来，少徵作为功臣之女，自然是要跟着一块儿回京的。

只是往日在军营之中，少徵总听阿母说起程老太太和葛氏的不是，唯恐少商阿姊被他们欺负折辱，甚至被带坏，还说起若是真的回去了，只怕她要费心教导一番。

只是萧夫人向来是个严肃且宁折不屈的性子，少商估计也是随了她的倔强，是个不肯服软的性子，程老太太又是个信神问佛的性子，若是真的要管教，只怕程家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得安宁了。

东城门外，大军凯旋，外头黑压压的一片，为首的正是凌不疑。

凌不疑乃圣上义子，养在宫中这么多年，圣上对他甚至超过宫里的那五个皇子，今日他班师回朝，圣上自然要封赏一番。

曹内侍是圣上身边的人，传达圣上旨意的事情，他自然不会假手于人。

曹内侍乃宫中内侍，自圣上当年起事至今，他跟在身边也有二十余年了。

圣上继位多年，除却因为趁着圣上醉酒爬上龙床而遭到厌弃的徐美人，宫里至今也就只有一后一妃，膝下子嗣虽然不多，可也不少。

除却自幼聪慧深得宠爱的三皇子文子端和四公主文初岫未曾成婚亦或是定亲，至今便只有素来刁蛮跋扈却又不成器的五公主未曾出嫁，其他的皇子和公主，如今几乎都是出嫁的出嫁，娶妻的娶妻。

倒是这位被圣上养在身边多年的义子，婚事这么多年来也未曾有个着落。

圣上与霍翀将军兄弟情深，凌不疑又是霍翀将军在这个世上唯一的至亲血脉，眼瞧着他孤寡至今，圣上心中哪有不着急的？只是这凌将军是个倔强的，圣上虽然催促多次，也曾有意下旨将汝阳王府的裕昌郡主许配给他，可他却始终不肯点头，甚至还为此亲自请旨出征，圣上拿他没办法，只能由着他了。

毕竟，凌将军虽然是圣上的养子，可毕竟是霍翀将军的外甥，看在霍翀将军的面子上，圣上也只能由着他来。

只是那凌益实在是凉薄得很，当年孤城一战才刚刚出事不到一年，便与那淳于氏苟且在一处，甚至还为此不顾凌不疑和霍君华母子的死活，整个京城就没有人不知道的。

只是那个时候，淳于氏已经是凌益的正室夫人，令霍君华这个原本的正室不知应该身处何地，这才令圣上将其安置在杏花别院，顺便将凌不疑养在了皇后的长秋宫之中。

曹内侍“凌不疑听诏——”

曹内侍“制诏前将军凌不疑，斩将破军，致胜千里，荡贼寇之威，平干戈之事，经此一役，天下初定，功勋尤著，今封凌不疑光禄勋副尉，统领羽林卫左骑营，另总领北军五校之越骑尉，加官侍中，可入禁受事，特赐带剑履上殿，上朝不趋，赞拜不名。”

凌不疑单膝下跪，右手按下佩剑，然后接下旨意，道：

凌不疑“臣，领旨谢恩。”

曹内侍“凌将军请起。”

曹内侍似是早已习惯了凌不疑那倨傲的神情，将他扶起，

曹内侍“听闻凌将军凯旋归来，圣上一夜未眠，今晨本该亲自出城相迎，但是被御史左大人劝住了。凌将军赶紧换上圣上亲赐的车服，咱们先行回宫，圣上会在宫中亲自为将军接风洗尘。”

见曹内侍将圣上赐的车马披风递上，凌不疑一时陷入沉默，只觉这‘凌不疑’三个字刺耳。

自己与城阳侯虽是父子，可不过是名义上的罢了，自从十余年前孤城一案发生之后，凌不疑便被养在宫中，与城阳侯这个所谓的父亲少有来往，之后凌不疑自己虽然屡立战功，深受圣上宠爱，城阳侯这个父亲为此还三番两次的上门拜访，可最后不还是让他三言两语的给打发了去，至于城阳侯府上的事，他更是从未过问，更别提他那个所谓的继母淳于氏了。

至于圣上——他毕竟是自小就被放在长秋宫之中，与太子、二皇子一块儿被皇后抚养长大，圣上看在霍翀将军的面子上又素来疼爱于他，他就算再怎么冷漠，可也不会不顾圣上的颜面不顾。

可是最近，他查到军中的军械一案与当年的孤城一案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如今好不容易寻到一丝蛛丝马迹，他又怎可放弃家仇于不顾？

思及此，凌不疑那原本锋芒毕露分眉宇间忽然染了些许戾气，抓起披风的领口一甩，潇洒的转身上马，

凌不疑“转告圣上，臣收到要案密报，待处理完之后，自会回宫陪圣上用膳。届时，臣会亲自给圣上赔罪。”

曹内侍“哎？”

曹内侍望着凌不疑潇洒离去的背影，满脸茫然，

曹内侍“哎？什么事儿啊？这么着急。”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凌不疑当然身影已经消失在眼前了。

但曹内侍对凌不疑的所作所为似乎早已形成习惯。

自他被抚养在皇后的长秋宫之后，圣上因是顾及自己与霍翀将军之间的情分，对他也是格外优容。虽然他刚刚进宫的时候，时常被宫中的内侍和宫女戏弄，可随着他年纪渐长，在朝中渐渐地立下战功，宫里的人这才渐渐地对他开始有了些许好脸色。

如今不仅是圣上、皇后以及越妃对他宠爱有加，就是太子和三皇子与他的交情都格外的好，只是太子的脾气仁慈的有些过分，这才叫凌不疑渐渐地有了旁的心思。

只可惜他却养成了说一不二的性子，哪怕他心中顾及圣上对他的偏疼，可圣上却在婚姻大事之上依旧劝不动他，更何况曹内侍只是一个宦官，对他是更加的无可奈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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