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啊——我的儿啊！

程府院里传来一阵尖利又粗犷的哭诉声，凄惨哀怨之余，紧接着又转为愤慨，那尾声足足延续了七八秒之久，竟未停顿。

想来，我这回来的还真不是时候。

刚踏进院门的脚是不知收也好还是不收也好。

本扑倒在墙根旁的大母望着那半只脚愣了有半响，随即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场面一度尴尬。

最后还是程老太嚎了一嗓子打破了沉寂，指尖颤颤微微地指过来，哭腔更甚：

“大郎啊，你就偏向你的好幺女，你的幺女是你的幺女，（转而拍着自己的胸脯）我的阿弟就不是我的阿弟了吗，我的命好苦啊，大郎你好狠心啊…”

顿时，院中所有人的目光都瞥了过来

“婠婠，你过来”

是萧元漪

无奈下，我只能踱步来到她的跟前

“婠婠这是去哪了”

“我…”

萧元漪见幺女捏着纸袋的手越发地收紧，眸色渐浓

我看着她伸过来的掌心，只得将纸袋递了过去

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些栗子糕和两串糖葫芦

程始打圆场道：

“不过是小女娘馋嘴的糕点，婠婠哪，以后你若是想吃告诉阿父，你阿母也是担心你一个人在外面”

“是”

“哎呦！我滴天呐，你阿母太可怜了，娘家几个兄弟死的死，散的散，我也不活了”

程老太见众人将她晾了好一会儿，又开始寻死觅活，不是跳井就是撞墙

哭天喊地吵嚷声瞬间传遍了程府

萧元漪无奈扶额：

“婠婠，你先回去吧”

阿母最是注重礼数，想来也是不要我掺合长辈的事情

我福了福身欲退下，谁知大母的声音愈发地凄惨：

“她不准走，这篓子是你的好幺女捅出来的，大郎你今日必须给我个说法”

程始自然是知晓阿母的德行，这几日里几乎每天都要上演一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

他扑通跪倒在地，学着程老太的模样哭诉自己不容易，并故意把凌不疑这个铁面阎王顺道骂了一遍，将程老太唬地是一愣一愣的

眼看着就要得逞，怎奈得了葛氏挑拨，程老太整了整衣服唰地起身直跺脚：

“你这个黑心的竖子，你就眼睁睁的看着你舅父去死啊，好哇！我现在就去御前告你的状，说你忤逆！”

就在这时，又是一声清脆的响声，只见程幼薇干脆利落地跪了下去

“大母不必如此逼迫阿父，此事是婠婠所为，一人做事一人当，大母要惩治婠婠，婠婠也不敢说一个“不”字，但婠婠，并不认为自己有错”

程老太不敢相信，她如今闹到这个地步，这丫头竟然还敢这般说话，一时愣在原地没了反应，倒是葛氏接腔道：

“你举报董舅父怎能说自己没错，我看五娘子是为想自己开脱吧”

“将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良器乃将之命，保家卫国，方能护我一方安宁”

“国昌得以家兴是矣，董舅爷因一己之私，祸乱军中，是为不义，行蛀国之事，是为不忠”

这一席话将程老太和葛氏双双堵地无言，程老太捏着帕子，凑在葛氏耳旁小声：“什么将…什么什么归国…？”

葛氏理亏梗着脖子：

“五娘子也别欺我没读过书，拿国事压我。再说了什么将不将士的，他们死不死与我何干？我只知道董舅父是自家亲戚，如今落难，我们程家理应去救才是”

我点了点头：

“那好，不说国事，咱们来说家事。”

“二叔母常言道，做错事便要为此承担代价。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和嫋嫋阿姊做错事要受到您和大母的责罚，是为家规。如今董舅爷手脚不干净，他做错了事，自然也是要受到相应的惩罚，是为国法。若是此番他平安无事出来，此先例一开，以后定是人人如此，必大乱。如照二叔母所言，董舅爷无罪，那么以后婠婠在家拆墙放火，是不是也可无罪呢？”

程老太一听又要烧房子，双目圆睁，反应极大：“你敢！”

葛氏哑口无言：“这…”

“其二，二叔母方才又说将士死不死与你无关，是，可阿父也是将军，我的几位阿兄亦如是，他们日后还是会回到战场上以命相搏，若是人人同董舅爷那般瞒天过海偷换军中器械，阿父在战场上也会多一分危险”

“如此，大母和二叔母若还认为婠婠罪无可恕，婠婠这就自己去庭尉府领罪”

“婠婠！”程始急了连忙伸手去拉，然而幺女走的太急

程老太这下也懵了，方才拼命挤出的眼泪和鼻涕还挂在脸上，很是滑稽

萧元漪自然是心领神会，她对程始使了一个眼色

程始立马会意，决定趁热再激他一激：

“阿母方才要告我忤逆，那便一起告好了，当今圣上最是崇尚孝道，忤逆之罪轻则挨仗免职，重则充军杀头，儿子听从母命用儿的命去换回舅父的命”

程老太彻底傻了，但又放不下面子：

“你们父女俩联合起来欺负我，哎呦，我命苦啊，我从今天开始就不吃不喝了”随后哭哭啼啼回了房

程始擦了擦额头的汗，这一天天的可真是不让人清净

接着，他连忙去追幺女的脚步：“儿啊——我的儿啊——！！！”

。

二楼走廊处，程少商正透过雕花栏杆看得津津有味，她拖着腮帮：

“阿娣这口才好生厉害，愣是将大母堵地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方才阿父学大母那般哭闹也没让她闭嘴，阿娣这几句话倒是让这台戏消停了”

莲房侧头道：“那可不，别看五娘子平日里爱玩，论才学这都城里哪个女娘能比的过她。女公子这番可是也想去学堂了，如今家主回来了，二夫人是不敢阻拦的”

程少商头摇成了拨浪鼓：“我只不过是感叹一下，学堂那般枯燥，我定是待不住的。我呀只想去看看这个世界有多大，天地有多广，想知道房子是怎么造出来的，

想潇洒自在，这就够了”

二人听着墙角，还时不时讨论两句，因为太过专心，甚至都没发觉萧元漪上来了

当然，程少商这几日的不端行为都被萧元漪看在眼里，如今又被抓了个正着，难免逃不了一顿训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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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萧元漪猛的一掌拍在了程始的胳膊上：

“婠婠胡闹，你怎能跟着她一起胡闹，真让她一个人出去住了，她一个小女娘怎么——”

程始也是着急：

“那不还是阿母天天这样闹腾吗，婠婠又倔，非得等阿母气消了才肯回来。明日我便去找那凌不疑问问舅父的情况，省的阿母总是揪着婠婠不放”

萧元漪垂眸想了想：“将军，此局倒也可解”

“如何解？”

“你可还记得胡媪？”

程始眸中一亮： “阿母当年那个手帕交！”

萧元漪微微颔首： “下午婠婠的话倒是提醒我了，良器乃将之命，我们是武将，以后自然还是要上战场的，舅父所做恶行定会危及我程氏一族，你曾经救过胡媪一家，便是因为兵器装备不足人家的精良，才落得一身伤痕，若是能请她出面，这事必然也就了了。”

程始连忙起身：“是啊，我现在便准备车马将胡媪请来，也好早日将婠婠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