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比翼不羡

汉初，天下安定，百姓休养生息。

张良渐有隐退之意，以体弱多病为故，极少上朝。

实则张良尚且年轻，幼时随人习武，绝不会是什么“体弱多病”。他退，不过是怕自己功高盖主，可共患难者多，可共享富贵者少。

他行在长安城街上，再过几日他受封便要去往沛县，长安此地怕是往后极少会来。

长安长安，一世长安。

楚汉之争前，君山遥向他告别，一走就是数年。数年间几度魂牵梦萦，她却始终都没有回来。张良曾想过要去找她，可总觉得自己从未琢磨透过她的性子，想要找人也不知从何找起。他并非笃信有缘便会相见，只是他反复思索却又觉得天地间未尝不是她心之所向，自己留不住她，是以无需强求。

行至一处食肆旁，张良忽听有人吵吵嚷嚷。女子声音略微低沉，似是十分恼怒：“你刚才盯着她看了是不是！好看吗！”男子温言解释：“我没有。”而女子继续无理取闹：“就有！”男子又说了什么，女子不领情，气得直哼哼。

张脸抿嘴笑了片刻，忽觉有趣，又想起自己尚未吃早点，便走过去点了一叠小笼包。

那女子似是看他长得好看，直愣愣盯了他好久，张良微微别过脸，不看她。

末了那男子极为无奈，拉过女子道：“你方才还说我，你自己才是如此吧。”

女子却并不觉得羞耻，更是肆无忌惮道：“这位小哥丰神俊朗，我似乎在哪里见过。”

张良一愣，才回忆起这声音的确有些熟悉，抬眼打量了他们二人，惊讶道：“是你！”

女子笑得捂住了嘴。

张良随他们二人进入店中，女子正是先前在桑海逮到过他的前影密卫副统领秦山新，而男子，依张良想来，该是废丘自刎的雍王章邯。

张良问道：“韩信亲眼所言，雍王自刎，这是怎么回事？”

秦山新道：“我给他下了药，自刎的是别人。”

章邯似是无奈至极，只轻轻抚了抚她发顶。秦山新道：“这些年张良先生大名可是如雷贯耳，这个时辰，张先生莫非不用上朝？”

张良一笑，道：“再过几日我就去沛县了，这几日过得随意一些，陛下也顾不上我。”

秦山新道：“也是，张良先生聪明人。”

两人相视而笑。

这几年秦山新与章邯去了许多地方，黄沙大漠或是江南流水，末了两人终于又回到最初相遇之处，开了一家食肆。

秦山新如同老妈子般操心，道：“子房先生如此霁月清风，难不成还未成亲？”

章邯低声呵斥：“小秦子。”

秦山新吐吐舌头。

张良却神色一黯，片刻后才道：“娘子离家久未归，不知去了何处。”

秦山新托住下巴瞪大眼睛，道：“原……原来是赌气跑了？”

张良苦笑，不知如何解释。

秦山新安慰道：“放心，总能找回来的。”

张良见她眸色笃定，想来她与章邯之间亦有不少波折，如今结局，不羡鸳鸯不羡仙。

他吃完那一叠小笼包，章邯本觉得既然是旧识，就不应该收钱，秦山新却不依不饶，说既然是旧识就更应该照顾自己生意，不由分说摸走了张良袖袋里的碎银。

待张良走出食肆，外面太阳越升越高，微微晃过他的眼。

人群中他似乎瞧见一抹暗红身影，挺拔高挑，束着爽利的马尾，腰间佩剑。

他唤：“阿遥？”

声音并不大，那人却听到了，讶异中微微侧头，瞧见张良。

张良终于笑起来，几年不见姑娘风霜披身却容颜未改，眉眼间依旧是一副桀骜自信之态，与记忆中的每一幅画面都如出一辙。

君山遥一抽鼻子，自人群中穿过，走到他面前，抬头看他，道：“张良，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