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行 下

那年陪平秦王妃共游西洲，城中的百姓见了他，都要喊几声周将军，他也笑着同他们挥手，军中年纪大的将士说，他模样格外像殿下。

　　周将军的故事其实不多，纵然江南江北仰慕他的女子众多，可他并未成婚，也并无心爱之人。

　　那年在军中，有几个新入伍的士兵，周将军同他们一边烤火，一边攀谈起来，便有位士兵好奇，只问起周将军是否有妻妾子女。

　　周将军忙认真摇头，只说自己未曾娶妻，那小兵惊讶得很，只说起自己的所见所闻，若是在别的地方，像周将军这样的将军一定有不少美人，周将军只是笑，告诉他南辰王府的将军不一样。纵然有喜欢的人，也只是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我记得那年往南萧征战，偶然救了一位姑娘，那姑娘一听我是南辰王府的人，眼睛瞬间亮起来，我以为她是仰慕殿下，后来才听她提及周将军的，也从只言片语中得知了她的身世，她是南萧的郡主，因不愿和亲北陈而被贬，又遇上战乱，才至如此。

　　那是位看起来柔弱，却又让人觉得坚韧的姑娘，若是有机缘，她同周将军未必不是一对佳偶。

　　只是并未有机缘，也是，世间也并未有这么多机缘，像王府内众人，最终有情者各自分散，不得善终。

　　如今纵然我们都依然渐渐老去，我有时想，自己总要活的再久一点，若是连我也死了，世间是否还会有人记得南辰王府众人的英勇，如今我称呼他为周将军，他是英雄，可在世人眼里，他便是乱臣贼子，叛臣周生辰的手下，没有几人愿意同我一样唤他一声殿下。

　　漼姑娘第一次去军营那年，我在外围，听众位将军说话，殿下拿了酒，同众人说话。

　　“贺新岁，愿国土之上再无百里硝烟，愿我北陈百姓安居乐业，人间炊烟不断，千里延绵。”

　　众位将军重复了一遍，每个人都带了笑，我那时还那么年轻，并不懂的殿下话里的含义，周将军只像往常一样又拍了拍我的肩膀。

　　同我说他曾也不懂的，只是后来在战乱中护下一批批百姓，他们或是老少妇孺，或是伤残病弱，都洋溢着一张张笑脸同自己道谢，那时候，他便忽然明白了。周将军说比起打仗，他更爱看天下太平安居乐业。

　　谢将军不说话，只盯着那块写着青龙寺的牌子不说话，庙内来来往往有百姓，有人认出我，喊了一声大将军，感谢我护着北陈的疆土和百姓，谢将军不让我说起他的身份，我也只好笑着同他们一一道谢。

　　那一瞬间我忽然便真正明白了殿下话里的含义，对百姓来说，人间炊烟不断，千里绵延的真正含义。也明白了周将军对那一张张笑脸为何如此动容。

寺外风光正好，只是在没人像周将军一样拍拍我的肩膀了，我忽然不想管什么自己大将军的身份，只背过身去，泪已然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