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6

伊莱恩甩甩粘着水珠的手，脚步急促。

刚走到门口，只听里面传出一道极其细微的声音，似清风拂过脸颊，加上一层门板阻隔，不留心注意根本察觉不到，但却如惊雷，灌入伊莱恩耳中，步伐徒然加紧。

是北极星醒了吗？！

伊莱恩眼中迸发惊喜，推门进入，急切的动作控制不住力道，推的门痛苦的吱嘎作响。

房间里一切照旧，似倾盆冷水，浇在伊莱恩头上，浇灭了他心里的激动，浇的他冰冷透彻。

伊莱恩苦涩一笑，脸上浮现痛苦的表情。

又是……臆想吗……呵呵……

思念过深，根深入腹，只折一枝，便会牵动的五脏六腑疼痛无比。

这段时间伊莱恩精神过度紧张，多次产生北极星醒来的错觉。他分明听到了心念之人唤他的声音，万分期待的看去时，少年仍安静如昔。

每一次的回望，迎来的都是万分失落。

但哪怕是幻想又如何？他不想放过任何一次机会，他害怕错过北极星的苏醒，害怕连那一丝不可能浮现的晨曦都把握不住。

他真的不想再失去他了。

“北极星，你醒了吗？”

伊莱恩一步步走到床旁，视线落在北极星脸上，语气颤抖的轻声唤道。

床上人没有动，依旧沉睡着。

伊莱恩定定的看了好一会儿，唇角溢出抹自嘲的浅笑。他敛起眼底习以为常的失落，缓缓伸出手，想要抚上少年的脸颊，就在即将触碰到肌肤的那刻，床上人的眼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

伊莱恩瞳孔骤缩，不，这次不是幻想。

刚才，是真的动了……

伊莱恩猛地俯下身靠近北极星，手掌也变了个方向撑在床榻两旁，紧紧的抓着床铺，他的心正剧烈的跳动着，脸上僵硬的表情带着无措，眼神既期待又害怕，声音沙哑：“北极星……”

莲丹的效能是真的强，纯净庞大的能量不但拉扯着破碎的灵魂不一消散，还补充了残破不堪的精神海，得以让北极星有余力回光返照，暂时苏醒。

北极星的睫毛抖了抖，慢慢睁开眼睛，漆黑的双眸平静的湖泊，浓稠如泥潭，虚无同深渊，黑夜下不见一丝光亮，比布偶娃娃的眼珠子似乎都要黯上几分。

伊莱恩心下一紧，突然有些害怕，他想起了之前对北极星做下的种种残忍的错事，想起了北极星痛恨麻木的眼神，哽在喉咙的关切怎么的也倒不出来……

但过了好一会儿，就是不见眼前人有任何反应，他就那样静静的躺在床上，双眸平静，呆呆的看着天花板。

像一个没有灵魂的空荡荡的躯壳。

伊莱恩心如刀绞。

果然是这样吗……最坏的情况……

“北极星？”

伊莱恩努力压下颤抖的声线，低声呼喊，试图唤回北极星的灵魂。

北极星眼珠微转，对这个熟悉的声音有所反应。

见有效的伊莱恩眼眸发亮，激动的攥紧北极星的手掌，同荒漠里找到一汪甘泉的旅人，急切的张嘴又唤了两声。

北极星动了！

他微微扭头，将发散的目光聚焦于伊莱恩的脸，在对方期待的眼神下尖叫一声，一把甩开他的手，似乎看见了、感受到了什么可怕至极的存在，拼命往后躲，缩回那个熟悉的床角，抱紧自己瑟瑟发抖，但那双眼睛依旧空洞无比。

他的目光并没有一直追随伊莱恩，只是虚虚的撒在地面，身体仍保持着姿势，像只落出巢穴没有安全感的雏鸟，在寒风中一直剧烈颤抖。

伊莱恩的心如坠冰窟，他浑身冰冷，缓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原来不是北极星奇迹般地意识回笼，而是自己对他的伤害太深，太深，深到刻入骨髓，身体在无意识下做出的条件反射。

北极星现在的样子很狼狈，一头白发凌乱不堪，白衣完整但皱皱巴巴，眉目惊恐憔悴，姿态懦弱卑微，与伊莱恩记忆中那个冷淡却温柔的，处事不惊、优雅不凡的人完全挂不上钩。

这一刻，伊莱恩宁可面对的是北极星冰冷含恨的双眼，哪怕被漠视，被指责被痛打，也好过这个害怕他的…空空躯壳。

那样至少他没事，至少他回来了……

他终是用极其残忍的手段，把自己的北极星弄丢了……

伊莱恩咽下喉咙中的苦涩，心痛之苦熔融流入血管，有种拆骨剥皮之痛。

许久，伊莱恩轻轻的开口：“北极星……是我啊……我不会伤害你的……”

语气无措中带着祈求，像和亲人走失的孩子。

北极星根本听不懂他的话，仍抱紧自己缩成团，恨不得藏进墙壁里远离伊莱恩身上那股让自己胆颤的气息，他的肩膀颤抖着。

伊莱恩伸出手，想要抱住那颤抖的肩膀，浓郁的黑暗气息挤压着北极星的心脏，带连起星点沾血的记忆碎片，如一柄大锤让他喘不过气，身体慌到了极致。

伊莱恩还未靠近，就听见北极星嘴里突然发出一声凄厉惨叫，他的手顿时僵在了半空。

他深深的看着北极星，最终慢慢收回了手，指尖用力到发白，缓缓开口：“你怕，我出去。”

说完转身抬脚走了出去。

他每走一步，都感觉双脚犹如被铁浇筑。

伊莱恩一连几天没有进来，他靠着门框坐在地上，单膝弯曲，紧张的留意着屋内的动静，唯恐北极星出了意外，他不敢进去，也不敢离开，更不敢休息，只能闭上眼睛养精蓄锐。

丹药提供的能量还能坚持一天半，伊莱恩也早已在心底计划好了下一个夺取目标。

当第一缕阳光挣扎着挤进这个尚且睡眼朦胧的世界时，伊莱恩睁开眼站起身，活动着僵硬的四肢。他来到窗旁，探头往里看去，北极星维持着姿势缩在角落，小脑袋一点一点，一副想睡又不敢睡的模样，看的伊莱恩很是心疼。

他多么的想把对方拥入怀里，安抚他，告诉他不要害怕，安心睡吧，有他在。但他没有那么做，只是颓废的关上窗子，低着头五指用力，沉默不语。

该走了……

伊莱恩布下结界，防止他不在的时候北极星发生意外。

只是脚步尚未迈开多少，伊莱恩突然神色一凝，身形一闪，瞬间出现在千米外的天空。

他脸色阴沉的看着下面密密麻麻的人群，黑色腾雾在其周身剧烈翻滚，同一朵雷雨云，蓄势待发，危险至极。

“米！歇！尔！”

柔光一瞬，金灿的光芒在伊莱恩身前十米处荡漾开来，高挑身影逐渐清晰。

“好久不见，伊莱恩，你还是那么暴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