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亚力山德

虽然没有专业的放血工具，但埃蒙德的确有一套他十分满意的截肢套装。然而他几乎从不以此示人——这再一次与其他大多数医生截然不同——他们总是巴不得让观众看见自己咄咄逼人的刀具，让观众和患者在那森森寒光下发抖——或兴奋。

观众，是的，放血与截肢手术都会有观众，医生可以借此收取门票钱，而这甚至是他们的一大经济来源，同时也是对他们自身能力的一种宣传。

而埃蒙德没有观众，这并不是因为他生性低调，而是因为他独特的止血方式——那虽然新奇，但会严重降低观众的热情，久而久之，也就没人再愿意观看他的截肢手术了。

大部分医生——或者说，几乎所有医生，无非都采用两种方法给截肢过的病人止血，即用烧红的烙铁烫焦伤口部分的血管皮肉，或用热油一滴滴滴在伤口上，以此达到止血效果。但事实是，被烙铁烫过的皮肉如果糊在了烙铁上，那么绝对会在烙铁被拿走时撕开一个更大的伤口，病人便必死无疑。而热油法虽然看起来更为保险，但因为病人不由自主的抖动，往往会烧到健康的组织。

而埃蒙德，他有自己多年行医后发掘出的独特方法——他会用止血钳夹住患者的血管。

尽管这样会极大程度上地延长手术时间，但能一定程度上减轻患者的痛苦，并且更重要的是，降低死亡率。

他并没有将这个方法公之于众，因为这必然引起为了维护自身正统与高贵而不惜一切的医师协会的盘查。而这个方法在起先其实失误颇多——因为他没能找准人体的血管。

埃蒙德所学的解剖图来自古罗马时期的医者狄乌斯盖伦，而由于当时以及现在依旧禁止人体解剖，所以他们一直以来都使用与人类极为接近的动物进行解剖实验，而这也导致埃蒙德在行医的实践中发现，人体的血管有多处与解剖图并不吻合。

而这也是他要去购买尸体进行解剖的原因。

全新的解剖图已经完成，他也不再需要新的尸体了，但接下来的问题是哪怕这种极端的方式都无法解决的。

哪怕有不少病例，他也不能在病人身上随意实验。而这样一来，他便无法验证自己的理论与猜想，便无法应用于实践。他只能以最为保险的方法对待生命——他是个医生，而不是狂乱的疯子，哪怕他离经叛道，但也恪守医生的最高准则——为患者，为生命，而不是为其他任何东西。

这便是解剖图完成后一直困扰他的事情。

“你看起来心情不太好。”维纳斯为他端上午饭，微微弯下腰，端详着埃蒙德的脸。她穿着亚麻直筒连衣裙，盖住了原本匀称的身形，但腰上的围裙为她重新勾勒出了些许曲线。她漆黑如瀑的长发被挽起，盖在头巾下。

“只是些方向上的困扰。”埃蒙德没有作任何不耐的回应，而是在她面前摊开那本珍贵的笔记，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各种猜想、预测，以及种种对正统医学的质疑。

这都是极端叛逆的东西，倘若让别人知道，他肯定此生便与正规医生无缘。

维纳斯看了看，却笑了起来。她似乎并不觉得这些烦恼如今是什么问题。这让埃蒙德有些莫名其妙，但很快，这种疑惑便被豁然开朗驱散。

她想让埃蒙德在自己身上做实验。

“反正我不会真正死去，不是吗？”她咯咯笑着，笑弯了的眼里像是闪着光。

“而且我觉得，这就是你这么叫我的原因——我是你的维纳斯，而你是我的亚历山德罗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