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唐周在睡梦中遍寻不到颜淡，醒来时心中愁苦。
忆及几次三番遭她推拒，越发心生苦楚。
然他知她对自己并非无情，否则怎会她总在他受伤落难时出手相救。
她总说是为了助他渡劫，帮他顺利归位。
原本他是有些信了，可今日……
今日的颜淡行为举止似异于往常。
神色间似对前途多了几分把握，眉眼中总透露着真真切切的喜悦。
颊边的笑意如那冬日的阳光般和煦动人，再不似此前那般，话里话外无处不透着对命运的无力感，即便笑着亦透出几分悲凉。
他这般想着，便越发想去见她，想去探究一下颜淡是否真的变了，亦或只是自己的错觉。
若是真变了，那究竟为何而变？是因了他的缘故吗？
这般想着，不得其解，以至越想越头疼，霎时裂魂症发作起来，分出一魂飘去寻找颜淡了。
颜淡此时尚未入睡，正在琢磨眼下究竟是何种状况。
此番境遇究竟是梦还是心魔生出的幻境。
如若是自己的梦境，她应如她家夫君那般能操控这梦中事物。
这般想着，颜淡动用意念试图令时间迅速飞逝。
片刻后，无果。
那便是幻境了。
若真如此，她得寻到出口才行。
在此之前，须警惕这幻境中的一切，切不可产生妄念，以至困于幻境中无法解脱。
颜淡转念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有没有可能是时光逆转，她回到了过去呢？
忆起最初那股灵魂出窍的感觉，倒也并非毫无依据。
正思索着，眨眼间，床沿上惊现唐周身影。
“你何时进来的？”颜淡惊坐起。
“就方才。”唐周声音轻浅，似有气无力。
颜淡往里挪了挪，拍拍床铺道，“你躺下说话吧。”她此时心境不同，一时未意识到眼下的唐周从未与她有过这般亲近的行为。
少年郎愣怔片刻，面上渐渐现出红晕，嘴角抑制不住上扬，惊喜中透着一丝羞涩。
颜淡这才幡然醒悟，忙又道，“我让你躺下是怕你体力不支。你躺着吧，我去替你斟杯茶水。”说罢便欲下榻。
“不必，我不渴。”唐周不待她有所动作便翻身躺下，堵在床外侧，挡着她下床之路。
颜淡心中暗自好笑，却也不与他计较，捋了捋头发，与他并肩躺下。
她这般爽利地躺下，倒让唐周不自在起来，心中又生出诧异感。
“你，今日可遇着任何古怪之事？”唐周目视房梁，轻声试探。
颜淡侧身望向少年郎的侧颜。
少年郎白皙的耳垂逐渐染上红晕。
颜淡心道怪哉，从前她怎不知唐周如此害羞。
“你看我做什么？我问你话呢。”唐周不自在地瞥她一眼，又迅速目视前方。
颜淡起了捉弄他的心思，笑道，“你不看我又怎知我看你？”
“你，”唐周索性侧过身来与她对视，“你究竟是谁？”
“唐天师，你不会受了伤连脑子都变笨了吧？我当然是颜淡啊。”这番话颜淡说起来毫不心虚。
唐周沉着脸将她认真审视了一番。
容貌声音皆是她，说话语气亦是一模一样，就连身上的淡淡莲香亦无任何可疑。
但他心中依然觉得仿佛有什么不太一样。
“颜淡，你可愿与我成婚？”此话一出口，唐周紧紧盯着颜淡面上神色。
颜淡怔怔望着他，呢喃道，“你说的是真的成亲？”
“你可愿意？”唐周揪住身侧衣服，悄悄擦去掌心汗液。
颜淡垂眸思索起来。
若这是幻境，她决计不能答应。
但倘若这是时光逆转呢？
她自然是愿意弥补曾经的遗憾。
且如今她知晓一切真相，完全有能力扭转后续局面，答应他又何妨？
颜淡咬着唇，陷入两难境地。
见她这般犹豫，唐周反倒放下了些许怀疑。
这的确是颜淡了，她不要他的真心，不信他的承诺，却又念及他深受重伤而不忍一口回绝。
此刻的她，定是又在思索劝说之词。
唐周不想她为难，笑道，“你想什么呢？我的意思是你我演练一遍婚礼流程，届时若有任何意外，也可有应对之策。”
听唐周这般说，颜淡确定了眼前这一切是时光逆转。
若是幻境的话，这幻境中的唐周应极力诱她留下与他相伴终身才对。
这般她便被困在自己心魔所生的幻境中永远出不去了。
想清楚这一切，颜淡笑盈盈开口道，“唐周，我愿意的。”
“你是说演练之事？”唐周不确定地问。
颜淡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反倒把问题抛了回去。
“你说什么事便是什么事。”
唐周不敢置信，喃喃道，“你究竟是谁？”
“我是颜淡啊。”颜淡笑着伸出手，方触到他脸颊，眼前人露出诧异之色，转瞬间竟消失不见了。
“唐周？”颜淡坐起身四下扫视，然均不见唐周身影，这才躺回去自言自语道，“看来应是幻境了。”
不料话音刚落，房门被大力推开，唐周扶着门框望过来，气息不稳地问，“颜淡我问你，我们那日在葫芦里做了何事？”
“啊？”颜淡坐起身，不解他为何又突然出现。
“你快说。”唐周边催促边往里走。
葫芦里发生的一切只有他和颜淡知道，只要颜淡能说对，那他就信她。
少年人此刻神色严肃，眼睛比夜空中的星子还要亮。
“打雪仗。”颜淡不由脱口而出。
唐周顿住脚步，忽然生出近乡情怯之感。
转瞬又笑起来，这笑容竟盖过了他脸上原本的憔悴之色。
眼前的少年郎又变回那个她初见时鲜衣怒马的捉妖天师。
“颜淡……”唐周走上前，在床沿坐下。
“只是我有一条件。”颜淡神色肃然。
“你说，我都答应。”唐周牵起她双手，眉目含笑。
“你必须先练好永夜功。”
“那是什么？”唐周不解。
“问你的仞魂，他知晓。”
“为何？为何一定要让我练此功？”
颜淡原想告诉他一切，可一时又不知如何解释自己能预知未来，只好道，“你若不练，就如今这身子骨如何成亲？”
少年郎霎时红了脸，松了她手，讷讷道，“我，我并未想与你有夫妻之实。”
“为何？”这下轮到颜淡不解了。
“你们妖都这般不知羞吗？”唐周羞恼。
“这有何可害羞的？”颜淡凑上前，笑眯眯直视他双眸。
唐周别开眼，他自然想与她久久相伴，然他心知自己如今已陷入死局，又怎忍心拖累她？
少年郎薄唇紧抿，眼中露出痛楚之色。
颜淡略一思索便想明白了。
“唐周，我说过，你不会死的，我一定能救你，你信我。”颜淡握住他手，眼神坚定。
唐周默默凝视她片刻，终是笑道，“好，我信你。”
颜淡亦笑起来，视线扫过少年郎英俊的面庞，故意道，“那你答应我好好练功，不要叫我失望。”
唐周为掩饰内心的羞窘，训斥道，“你这小妖……”
不料话未说完便觉唇上一软，淡淡莲香萦绕在鼻端。
少年郎不可置信地瞪着眼前水盈盈的乌黑眼眸，待看清她眼里的狡黠，慌忙推开她起身后退一步。
“你怎么能……”唐周抬手碰了下被她吻过的唇，又一甩手道，“尚未成婚怎可做出这等伤风败俗之事？看来我还需好好教化你。”他嘴上虽这般说，实则心中如有小鹿乱撞，慌乱不已。
“哎～”颜淡叹口气，“也不知上次在忘川是谁先起的头呢。”
“我那时，那时神志不清。”唐周越发窘迫。心道自己今日怎么处处落于下风。
颜淡一脸不信，“那都是你的借口罢了。戏折子里风流公子不都是找此类借口轻薄姑娘家的吗？”
“你……”唐周与她对视片刻，忽然泄了气，垂眸问道，“你不是恢复记忆了吗？那从前伤你那个神仙呢？你都放下了？”
颜淡一时不知该不该告诉他真相，斟酌片刻后道，“此事说来话长，你只需记住，从始至终，只有你一人而已。”
“你是说……”唐周忽然头疼起来，眼前的颜淡似乎和梦里那个总也看不清的女子重叠在了一处。
这究竟是他的幻觉还是真相？
唐周双手抱头，痛苦地呻吟。
“唐周！唐周！唐周你没事吧？唐周……”
颜淡的声音渐渐从耳旁消失，唐周终究陷入了昏睡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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