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提示】本文半原著，半私设，本文对程少商，宣皇后不友好。

明明是青天白日，程府的大堂却暗沉如黑夜一般。众人冷峻的面色，越发加重沉郁至静的气氛。

桑舜华叹了一声，面无表情的看向程始，“婿伯事已至此，还是要解决才好”

那名婢女一到滑县就将事情告知他们夫妻，程止忙于公务所以不回来，她便回来处理此事，但也只能呆一段时间，并无长留都城的道理。她和程姎几次找程始谈，都因程始的不配合而告终。这次是程姎费尽心机才令程始将萧元漪从院子接出，当面谈一谈。

程始抬起眼皮极快地掠过桑舜华的身上，却向一旁的萧元漪道“你想怎么样”

萧元漪的神情仿佛寒冰一样，嘴角紧紧地抿着，眼神之中藏着无尽的恨意，死死盯着程始，一字一字道“我想怎样，这话该我问你”

“我想怎样，是你想害死我们全家”程始的怒火“腾”的一下就上头，他一掌拍在桌案上，“是你非要闹，你就不能乖乖的，好好的做程夫人吗”

“哈哈”萧元漪大笑着，抓紧案几边缘，用力的连指节都隐隐发白。“我的嫋嫋死了，你却让我佯作不知，将一个杀人凶手当做亲生女儿，爱她护她”她厉声地道“我做不到，我恨不得杀了她才好”

“你，你……”

“婿伯”这一声打断了程始喷涌的怒火，还有那即将下落的巴掌。

桑舜华冰凉的眼神在程始的脸上拂过，“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不要以为是什么大秘密，之所以不说也是为程家的平安”

“三叔母既懂这个道理，便知道阿父的良苦用心”程咏恭敬出声，一言一句都是说程始的苦心。

桑舜华冷笑一声，姒妇倾尽心力，不想栽培出个白眼狼来，往日竟是她看错了。程姎这次忍不住了，她扶着摇摇欲坠的萧元漪，扬声道“为程家，嫋嫋不是程家人吗，怎么能这样被无缘由的抹杀掉。堂兄，只见荣华富贵……”

“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你眼里还有没我这个长辈”程始厉声打断程姎

萧元漪挡在程姎面前，目光直视程始，恶狠狠的道“你想做人长辈也要有个做人长辈的样子，你配吗。连亲生女儿都不要，谈什么做人长辈”

程始面色如纸，额角青筋隐隐显出，连呼出的气息都带着颤抖，“元漪，正是因为嫋嫋吃了苦头，我们才要加倍的补偿在她身上不是吗”

“狗屁，她有什么好可怜的，是我的嫋嫋在被留下，是我的嫋嫋吃苦，与她何干”萧元漪的眼神中浮现凶狠之色，那是在战场上实打实杀出来的。

程始哑言，踉跄后退被程咏扶住。

桑舜华见状，红了眼眶，她也是有孩子的人，自然明白这锥心之痛。她咬牙忍住泪，“婿伯既然事情到了这样无可转圜的地步，不如分开眼不见为净”

“不行”程始一口回绝了桑舜华的提议，他实在是怕萧元漪闹大会连累程家

萧元漪嗤笑一声，“你是怕我把事情说出去”程始别过脸不回应，但也没有否认，萧元漪冷冷道：“你放心我没那么傻，她如今在宫中炙手可热，要是真的嫁给霍不疑，为自己为萧家我都懂该怎么做”

程始松了口气，他知道是这个道理，但萧元漪没有说出来之前，他也不敢轻易下定论萧元漪不会鱼死网破。他缓下声调，“既然如此，你也没必要走”他想了想，提出一个折中的方法，“我们就以你养病为由，送你去老家，我保证不会有任何人能威胁到你的位置”

“我嫌恶心”萧元漪厉声高喝，“一家子踩着我女儿的尸骨往上爬，吃人血馒头，我不愿意和你们有一点关系”

语音落，程咏浑身都绷紧了，面色难看的低下头。程始不过一瞬失色，随即就道“元漪，嫋嫋出事是因为阿母送她去庄子上，所以才有了后头的事，与大家无关，是意外”他一把握住萧元漪的手，柔声道“此事因阿母而起，我可以将她送回老家，今后你永远也不用见她”

萧元漪用力甩开程始的手，后退数步。怒极反笑道“你推卸责任倒是厉害”

“这怎么是推卸呢”程始还在强撑，桑舜华蹙眉看着他，据她所知，嫋嫋是因为犯错惹怒了葛氏和君姑，被打发去乡下庄子，在那个地方吃喝不济，突发高热，无人照管。如此看来确实是君姑有错在先，葛氏照看不力在后。

此时程姎却恭声道“大伯父，大伯母，三叔母，堂兄我有一言，请诸位见教。”随即她徐徐道来“嫋嫋因犯错被罚到乡下庄子上而高烧生病，其中有几个疑点。第一，大母是把人送去远郊庄子上，不是送到哪个乡野之地。庄子上不会没有吃食，也许没有精致吃食，但果腹定是足够，不然原本看庄子的人早就饿死了。第二，大母虽然讨厌嫋嫋但也没可能真不管她，阿苎、莲房、巧菓、符登，四个人加上庄子上的几个人，怎么照顾不好一个嫋嫋。嫋嫋生病必定不是骤然发生，符登必是在嫋嫋一出事就来告知府里，就算大母和阿母不管，尹夫人那时还住在我们家附近，只需符登把事情闹大一些，怎会一点消息都不知。第三，嫋嫋素来体健。”她停一停，深吸一口气，“我阿母确实恨极了大伯母，但也只敢背地里使坏，比如不教嫋嫋读书不让学礼仪，把她纵的任性刁蛮一些。说到不给她饭吃，让她身体不好。先头咱家有万老夫人看着，尹夫人还帮忙照顾，嫋嫋素日出门交际，那些人怎会一点都看不出嫋嫋的身体好坏。所以我阿母就是再蠢，顾忌名声也不会在吃穿上苛待嫋嫋。更何况嫋嫋还有一年住在葛家与我同吃同住，身体一直很好，如何突然到乡下庄子上就生病”她的话音响亮，犹如一束强光，照进众人心里。她咬了咬牙，道：“所以我猜想嫋嫋那时的生病不是因为到乡下庄子，而是那个人抢占嫋嫋的身体致使生病。”

话音落，萧元漪像是支持不住，瘫倒在地。无可言语的痛撕扯着全身。她猛然掩面嚎啕出声。程姎跪在她身边，默默不语。桑舜华也像巨大的冲击，难抑摁住心口，想要开口，却张开嘴巴说不出话来，只喃喃地出几个字，泪无法抑制地流了下来。

这一刻，程始一直以来安慰自己的遮羞布被程姎扯去，真相背彻底摊在桌案上。萧元漪突然醒过神来，她颤巍巍的起身，想要离开这里。被眼疾手快的程始拉住，“元漪，你去哪”

一句话激起萧元漪那深埋的恨，她声嘶力竭的怒吼着，“我杀了她，杀了她。是她杀了嫋嫋，我的嫋嫋本来可以享受好日子的，她杀了我的嫋嫋”

程始不过瞬间的怔愣，随即他额上青筋几次迸裂，无法遏制的怒气，化为厉声呼喝，“你疯了，要拉着所有人陪葬”

“那是我的嫋嫋，程始你不是人”说着，萧元漪怒火中烧，大声道：“她抢走了嫋嫋的一生，就算嫋嫋死了，她有什么资格顶着嫋嫋的名字批判别人怨恨别人，她不配，不配”

程始突然松开了萧元漪，他退了几步，站在了阴影处，仿佛置身于无尽的黑暗中。他面色沉静地看着众人，“你去，难道就能为嫋嫋报仇了吗”

萧元漪停了下来，眼神凶猛的仿佛被夺走食物的饿兽，程始咬牙片刻，终于下定了决心道：“你我和离，但你要保证，此生不会回到都城，也不会提及此事”

“阿父”程咏低低唤了一声，引得桑舜华冰冷眼神掠过他的面上。

“婿伯此言甚好，只是姒妇总不能白白保守秘密”她顿一顿，温和地道：“不如一半好了”

程始像是被点着了尾巴，高声道“你怎么不去抢”

桑舜华微微一笑道：“婿伯此言差矣，姒妇与婿伯一同征战沙场，节衣缩食，事事亲为。才令婿伯无后顾之忧，程家方有今日之盛。区区一半不过是微有表示”

程始心中明白桑舜华说的不错，萧元漪这些年辛苦，才有今日的程家。他有时犯浑，也全靠萧元漪从中转圜。日常来往交际更是萧元漪处处妥帖。但那可是程家的一半，现如今他没了曲陵侯的爵位，产业大大缩水。要舍去一半产业不就跟割他肉差不多吗，所以他嘴硬，翻出旧事来，“娣妇要这么说的话，那些年她也没少从家中拿钱贴补萧家。那年她弟弟成婚我们家可是送了七八箱钱帛，还有萧家祖坟也是我们家出钱修的”

听到这，萧元漪眼里的光，彻底地暗了下去，她像是被人蒙住眼睛，狠狠地踢下悬崖，周身悬浮于空中摸不到底。

“婿伯，这话说的就伤人了，要这么论起了，当年你还一无所有，是……”

“舜华，我来” 萧元漪打断了桑舜华的话，她喘息着道“程始要是这么是说，你打仗的军资可是我的嫁妆，当年你和那些贼匪虚以委蛇的时候，是我用萧家的人脉替你联络各方。还有军中多年是我四处花钱为你交际，这些怎么算”

萧元漪的声音轻缓，语调中甚至没有一点起伏，仿佛再说一件极为平常的事情，但于程始而言，却好似滔天巨浪来之前的静谧。如此双方僵持不下，程咏见状，只能跪地哀求道“阿母，家中如今什么状况，您是清楚的，若是要去一半家产不就是让全家去死吗”

萧元漪冷笑一声，指着程咏道“我养出的好儿子，想我净身出户，没门”

“那就四成”桑舜华拍板，“婿伯，这下没什么好推脱了吧”

萧元漪闻言就要反驳，但程姎拉住了她，悄声道“大伯母，离开要紧”

程始蹙着眉，想要在压压价。但桑舜华一语点醒了他，“这样于那位的影响可以降到最低。婿伯，父母和离总好过父母双亡。”

程始看了一眼萧元漪，最终点点头。桑舜华也松了一口，扬声道“择日不如撞日，姒妇又是最了解产业，今日我们就分割清楚。”

“太快了，不如……”

程始还想在等等，毕竟万萋萋快生了，万松柏一家也要回来，到时还需萧元漪出门交际，跟万夫人拉拉感情。

“婿伯你想什么好事呢，如今这个状况能不互捅一刀，各自安好已经不错了，难道还想姒妇替你出门交际不成”桑舜华声调温柔，但字字如刀。

程始看看目前的状况，也知桑舜华说的不错，只咬牙应下，“好，咏儿拿账册来”

一番盘算以后，萧元漪带走了程家大部分的现钱，将庄园田地留给了程始父子。她心里算的清楚，她想离开都城还是钱重要，至于田地产业可以之后再置，就像程姎说的如今最重要是借桑舜华的东风离开都城，以防程始反悔。东西一交割清楚，萧元漪就要带着青苁离开。众人一路行至前门，守在门口的程颂和程少宫，看见这一幕眼睛都红了，程咏带着弟弟们跪下，道“阿母往后多保重”

萧元漪眼泪不自觉落下，声音低哑，“那人寡情少义，未必能达成你们所愿。就是成了，也必定会把程家拖入苦海”她仰起头不忍再看，“你们好自为之”说完就转身离去。

程姎最后恭敬行礼道“大伯父，择日我当上门请大母主持分家之事”

桑舜华吃了一惊，而程始慌乱之余，怒斥道“谁给你的胆子，让你做这么大的主”

程姎波澜不惊，只淡淡道，“此事我已告知阿父，阿父说由我全权处置”

桑舜华注视着程姎，她似乎第一次才认识这个外表柔弱的女孩，她以为程姎本分守拙，根本用不着筹谋计算，所以性情最是温和不过。实则不然这个女孩只是懂得在家中的生存法则，需要她温柔懂事，乖乖听话，她就按照大家的吩咐做。如她初到程府，程少商已经是个傲慢又桀骜的祸祸头子，大家就需要一个懂事知理默默无闻的程姎。所以她就收敛锋芒万事由人做主。如今程家出事，她就展露羽翼，尽己所能保护萧元漪，最大限度的争取程承的权益，将自家可能受到的伤害降到最小。这才是家族出来的女孩，进退得宜。往日竟是她看错了，桑舜华思索不过几息，便道“我也有此意，请婿伯做好准备”

说罢也转身离去，程姎紧随其后。只留程始在原地跳脚。

桑舜华和程姎把萧元漪和青苁一直送到了城门口，程姎极力忍住眼泪，柔声轻语道“大伯母，车夫是我的人，嫋嫋的衣冠在车里，将来您打算在何处定居，就把她把她葬在哪，你们做个伴，她也不孤单。”她的眼泪夺眶而出，哽咽着道：“只是大伯母记得来封书信，我好去看看你们”

“姎姎，我知道，我知道” 萧元漪嘴唇被咬的发白，泪水刷刷地从她眼角滑落。

桑舜华别过脸，肩膀微微颤抖，伴随着隐忍的抽泣声。萧元漪擦了眼泪，勉强地笑了一笑，“娣妇你替我照顾些姎姎，姎姎你也照顾好自己”

“好”泪水模糊了桑舜华的视线，她没有想到素日性情坚韧的萧元漪会经历了那么事情，不过如今解脱了，也是一件好事。“青苁，你照顾好姒妇”

“是”

程姎和桑舜华目送马车哒哒地走远，于萧元漪而言，她可以跟嫋嫋在一起了，为程家她失去了太多，前半生为家族为权势她对不起嫋嫋，后半生她会一一弥补嫋嫋。

作者萧元漪的结局是远走他乡。至于为什么事情可以和平解决，主要基于几点考虑，一是俞彩铃是魂穿，只要她咬死自己是程少商，没有人可以揭穿她。二是程家人不会主动揭穿她的身份，包括萧元漪。因为古人对于鬼神之说很在意，是宁可错杀也不放过的那种。参考汉武帝时期太子刘据巫蛊事件和康熙时期太子胤礽诅咒事件，那还是亲儿子说杀就杀了。所以程家人肯定不会主动举报，萧元漪不顾及自己的命顾及她萧家全族的命也不会举报，顶多就是威胁。三是目前程少商处的的地位，高于程家人。而且按照都城程少商嫁霍不疑的流言，说不定会把程家带回巅峰，所以程家人出于利益考虑也只会堵萧元漪的嘴，大家和平解决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