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嫁前夕

梁邱起与梁邱飞俩兄弟按着司岄悬的要求，将她送回了恒阳王府。

进了府门，司岄悬发现司崇影的屋中还亮着灯。他平日里作息是最规律的，如今居然也学会了熬夜，不过司岄悬并没有心思去管他。

洗漱后，司岄悬穿着单薄的丝绸衣裳走到祠堂，站在外面不敢踏步进去。

这是第二次，第二次她站在祠堂不敢进去，第一次是她阿父阿母的灵位被请进去的时候。

小小的她站在门口，手紧紧扣在门框边，泪流满面，最后是司崇影将她牵了进去。

兄长好像一直都那么高大，大大的手上有些茧子，牵她的时候总是磨得她有些痒痒。即使平时两个人常常拌嘴甚至打架，司岄悬一见到他，心里还是会涌上满满的安全感。

站了许久，腿都麻了，司岄悬才一瘸一拐的走回了自己的屋子，一夜无眠。

霍君华的离世，使他们的婚期稍微延缓了些。按着规矩，即将成亲的新人应该规避丧事，但司岄悬才不在乎，袁善见知道她的性格，也没有反对。

为她破的规矩多了，还差这一次两次吗？

司崇影、司岄悬与袁善见三人去了杏花别院的灵堂，替霍君华添了香灰。

几个人都话少的可怜，安安静静添完后，司崇影将凌不疑单独唤了出去说话。

司岄悬看了一眼他们两位将军，便收回目光，与袁善见一起看向那数不尽的长明灯与牌位。

袁善见是见过司家祠堂的，当时他便惊讶于那个场景，如今一看霍氏的，更是震惊得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了。

程少商一身素白衣裳站在一旁，望着眼前这两位即将成亲却都默契穿上了白衣的新人，脑海里思绪万千。

良久，司岄悬转头看向程少商，牵着她走到一旁的屋子里，也单独说起话来。

袁善见便独自一人在这灵堂看着，扫过霍君华牌位的时候，他忽然看见了一样熟悉的东西。

那是司岄悬曾经经常佩戴的白玉玉佩，上边镌刻着凌不疑三字，回想曾经，袁善见还曾因为这块玉佩吃过醋呢。

他心中不解，凌不疑一好好后生之物，怎么与先人的牌位放在一起？

哪怕是要物归原主，也不应该置于这灵台之上……

袁善见忽然又想起，当时在皇宫里奉先殿看到的那副霍翀的画像，上面绘着的人与凌不疑倒是有九分相似。

都说外甥肖舅，可凌不疑与那霍侯的相似程度……说是己出都会有人信的。

思考至一半，四人都走回了灵堂，又说了些话，三人才离去。

司崇影说自己有要务须立刻去办，自己跑马走了，让袁善见送司岄悬回了宫。

在马车上，两个人沉默着，良久，司岄悬默默牵上了袁善见的手。

许久不见，说不想念是假的。廷尉府事务繁忙，嫁娶礼仪繁多，两个人都消瘦了些。

司岄悬觉得心中有些过意不去，毕竟成亲是两个人的事，却因为霍君华的离世忽然延期了。

袁善见看出了她眼中的为难，宽慰的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袁善见夫妻本是一体，那些客套话，不必与我说。

袁善见若是真心觉得亏欠我了，成亲之后再慢慢补偿我便是。

见司岄悬终于有了笑容，袁善见松了口气。

其实袁家的宗族耆老有些怨言，袁善见并没有将他们那些话告诉司岄悬，只是自己扛着，想让自己心爱的小女娘能少些顾虑自责，尽快嫁给自己。

到了皇宫，司岄悬并没有立刻下马车，反而是紧紧握着袁善见的手，望着他的眼睛。

司岄悬阿慎，若是我负了你，你会如何？

袁善见沉吟片刻，低头轻笑一声。

袁善见你若是负了我…那我便另寻新妇成亲。

司岄悬撇了撇嘴，脸上明显的写满了不满。

袁善见连忙改口，拉过司岄悬的手，说道。

袁善见只是顽笑罢，若你当真负了我，那阿悬…便要付出代价哦。

后半句，袁善见是认真的。

他这个人，从来睚眦必报，而且不会立刻将对方报复完，反倒喜欢想些办法招数折磨对方。

因此，除了少数不长眼的，没有人敢轻易招惹袁善见。

司岄悬有些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又抬眸深深的看了一眼袁善见，随即下了马车。

望着马车缓缓驶离，司岄悬站在原地望眼欲穿，她叹了口气。

司岄悬抱歉，阿慎。

如果要非要她在此刻做选择，司岄悬只能舍弃袁善见。

复仇势必会牵连袁家，她相信袁善见，定也是一个拎得清的人。

如果没有了自己，袁善见也能寻一个称意的新妇，相敬如宾成亲生子吧？司岄悬心想，他一贯是只狐狸，定会给自己留后路的。

在袁善见这件事上，司岄悬留有侥幸心理。

她认为，袁善见定不会对她一人死心塌地的。

好像想到这里，她就有了安心复仇的借口。

祠堂灵位前的誓言，司岄悬从未忘却。

……

虽说是婚期延迟了些，但也是在热孝期间。就定在九日后，凌不疑与程少商的婚期倒是被提前了，提到了同个日子。

其实不是他们新人等不了，是文帝等不了。如果不在热孝期间成婚，过了日子凌不疑与程少商只能再等孝期三年才能成亲，文帝咬咬牙，干脆让他们两对新人同时成亲了，婚宴就在皇宫办。

定亲同一天，成亲同一天，程少商倒是乐得开心，能跟自己的亲亲阿姊一起也不会太紧张（因为光看她紧张了），她心想，都是第一次成亲，万一自己规矩出了岔子，也不会太尴尬。

一箱箱的东西从长秋宫搬出去，长秋宫热闹了，宣后最近的笑容多了许多，热情的牵着她们两个去试这试那的。

长秋宫原本都要被金银珠宝都堆满了，司岄悬看着那架势，也不禁惊叹一声夸张。

更别说程少商了，原本她以为自己的嫁妆等物件已经够多了，加上司岄悬的份，她是这辈子没想到能见到一屋子的金银财宝。

宣后圣上等不及，说若要子晟再等三年，子晟等得及，他的双眼该要望穿了。

说到这，宣后笑了笑。

宫人抬着一箱箱属于程少商与司岄悬的嫁妆从长秋宫出来，司岄悬与程少商站在宣后身侧，看着宫人忙忙碌碌的。

宣后原先婚仪不能太过铺排，只是借了昭昭与善见的光，倒也办的隆重了起来。

司岄悬笑了笑，虽是羞着，却还是有些心不在焉。

宣后子晟正按着你的图纸建新宅呢，少商，你就不要担心屋子小装不下嫁妆了。

程少商皇后莫要再羞我了，看阿姊近日都被皇后羞得话少腼腆了，再说这些，皇后就要得两个哑巴女娘了。

宣后笑着点了点程少商的额头。

宣后属你说话厉害。

宣后快上轿吧。

程少商不是皇宫里的女儿，出嫁前得回自己家去，司岄悬自然也得回恒阳王府。从各府接到新娘子后，新郎也会骑着马进宫里，一切仪式完成后，才会各回男方的府邸。皇宫场地大，宴请的宾客也多，耗费的时间也更长。

少商行了礼，刚坐进轿子合上纱帘，远远却有一道身影朝着她走过来。

司岄悬子晟？

宣后子晟，你怎么来了！

宣后与司岄悬站在一起，疑惑的看着此时前来的凌不疑。

并没有回答别人，婚前的避讳凌不疑倒是一点不顾，径直朝着程少商走了过来。程少商也出了轿子，两个人面对面站着。

程少商你怎么来了？

凌不疑我来送送你。

程少商看向了一旁的司岄悬与宣后。

程少商皇后说了，这段时日我们先不要见面，等成婚那日，我等你来接我。

凌不疑没有说话，只是一动不动的看着程少商。

见此，程少商又往前了两步。

程少商你可是有话要对我说？

一如那天没有回应司岄悬一般，凌不疑只是直直的看着程少商，与那日在杏花别院不同的是，凌不疑此时的眼中充满了对心上人的不舍。

宣后见他们难舍难分，笑着上前说道。

宣后子晟怎么这般的没出息？

宣后成亲以后，你每日都可看她。

宣后少商，快走吧。

程少商再次行礼，又看了一眼凌不疑，见他还是沉默，程少商眼眶微红，转身走回了轿撵，被宫人送出宫去。

凌不疑不舍的凝望着身旁经过的轿子，一直到整条队伍走完，他都没有动。

司岄悬看着凌不疑，皱紧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