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回家

小路伸手不见五指，王嘉傲走了快一半眼睛才逐渐适应了这黑暗，勉强能看见点东西。不过完全不会害怕这条看不见前路的黑暗，就算是闭着眼睛，他也能准确地避开路上所有的障碍物，因为这条路他已经走过了上万遍，路上的每一点痕迹他都已经刻在了血液里。

骑出了这条小路，前面就连水泥路都没有了。泥泞的土路坑洼无比，车轮溅起的泥水溅在张嘉傲的裤子上，不他全然不在乎，只是毫无表情的麻木地蹬着自行车，往前方一片房屋聚集出骑去。

狭小的出租屋只有一室一厅，所谓的客厅还兼具着厨房的作用。小屋的墙壁斑驳不堪，泛黄、发霉的墙皮成片成片。但这些不堪都被数十张泛黄的奖状遮盖住了。

这间小屋，任何人一进门绝对不是感慨它的破旧，而是惊叹于粘满墙的旧奖状，和目光所及之处的各色各样的奖杯与奖牌。

一个瘦骨嶙峋的女人颓然地坐在餐桌旁，盯着餐桌上已然凉透了的两盘饭菜。女人一看就是干农活的乡下妇女，手上和脸上的皮肤是粗糙龟裂的，白多于黑的枯发剪的极短，她看上去有六十多岁了。

此刻女人脸上无悲无喜，只是呆坐着发愣，她好像感知不到时间的流逝。直到听到门锁的转动的声音，她才终于有了些反应。

女人手忙脚乱地站起来，用手使劲理了理头发，脸上挂出不自然的夸张的笑。

张嘉傲一开门就看见站在那里笑着迎接自己母亲。但这个母亲迎儿子回家的画面绝不是温馨的。这个家里的氛围诡异至极。女人的笑连皮笑肉不笑的程度都达不到，她仅仅是上翘着两边的嘴角，而脸上的其他器官甚至于皱纹都没有被牵动，就像是提线木偶所有的线都断掉了，只剩下了牵着嘴角的两根。

屋子里灯光幽暗，只有房顶正中央悬挂着一只勉强发着光的连罩都没有的电灯泡。女人站起来后挡住了灯光，于是她本来就黑的脸又因为现在了黑暗之中，显得更加阴森。

张嘉傲看着脚下母亲的影子，正正好好触碰到他的脚尖。他有预感的，下一秒，这黑洞洞的影子就会像毒蛇一般攀上他的身体，而他的母亲，又会像饿狼一样张开血盆大口，将他拆吃入腹。

从幼儿园到如今的大学，张嘉傲每天回家都被笼罩在这阴影之下。

张嘉傲对自己鬼魅般的母亲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他还来不及放下自己的书包，便向母亲走去。那影子一点一点将它覆盖。张嘉傲将瘦小的母亲搂在怀里，给了她一个紧实的拥抱。他能清晰的闻到母亲身上鱼的腥臊味和腐肉的恶臭味。但是他似乎对这种味道是麻木的，他死死地环抱着母亲，恭敬却毫无感情地说道：“妈妈，我回来了。”

听到自己儿子的声音，女人原本无神的眼睛终于跟上嘴角的弧度，慢慢变弯，眼角的密密麻麻的细纹也都折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