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家人

“不过我们联系不上他的家属，送你们过来的是你的同学们，但是他们说和他们那孩子不熟。你能联系上他的家人吧？”

沈弋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不能，不过医生您放心，他的所有医药费我都会出的，您一定要救他。”

医生闻言笑了，“这你放心，我们是不可能因为联系不到他亲属就放任他不管的。不过说来也是神奇，听救援队的说，你们离坠落点有将近五十米。从这样一个高度坠落，那个孩子的伤势已经算是奇迹了。但是你，你身上除了几处擦伤和轻微的软组织挫伤就再没有受到别的伤害。这几乎是你理应受到的伤害的千分之一。这都不能称得上是奇迹，简直是不可思议。”

医生提出的这个疑问是参与刺激救援的所有人的不解之处。就连救援队的成员，在历经六个小时的搜索却毫无所获后，都觉得再往下搜索看到的也只能是两人的尸体。但出乎救援人员的意料，他们发现两人昏倒在离山顶五十米的一个小平台上，拥抱在一起相互取暖。他们抱得是那样紧，以至于救援者要将他们分开时还花费了一番力气。

沈弋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他肯定不能如实说是因为宫皓会轻功，护着他几乎是飞下来的所以才没受伤。这样说的话，朱蓝肯定是要给他来一个脑部检查大套餐了。

正在沈弋想着措辞的时候，一旁的朱蓝说话了。

“张医生啊，这还能说明什么？只能说明我家沈弋福大命大，连老天爷都护着他。”

在所有科学都解决不了的问题上，无论在坚定的唯物者都为将其依附于玄学。张医生自知沈弋也不可能知道真正的原因，也只能附和朱蓝的说法。

“是啊，你小子这次真的是大难不死。好好躺着吧，别再乱拔针了。”

把张医生送到了门外，朱蓝回到沈弋的床前，摸了摸沈弋的脸，“幸亏你没事，要是现在躺在ICU里的人是你，我只怕是会疯掉。”

沈弋和他妈妈在一起的时间很短，她的和父亲的存在只是让沈弋知道他不是一个被抛弃的野孩子罢了。在沈弋的每一个人生阶段，他们都是缺席的。朱蓝虽然会偶尔打一个电话过来问一下他的需要，而他的父亲沈国强，在沈弋甚至像是一模糊的符号化的人物，沈弋知道他的存在与长相，但就是无法将他与自己产生联系。

不过无所谓，沈弋觉得既然他们能给自己如此富足的生活，陪不陪他也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沈弋不习惯朱蓝的触碰，歪头想要躲开。朱蓝看到他这样的反应，很是伤心，她的手有些尴尬地蜷了蜷，犹豫了一下，还是收了回来。

为了缓解他们之间的尴尬氛围，朱蓝问道：“那个孩子，是叫宫皓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们两个会一起掉下去？”

“我脚滑了，他为了救我。”沈弋简短地回答道。

朱蓝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一时语塞，“那他是……”

“他是为了救我。没有他，我早就死了。”

朱蓝看他难过的样子，心里也不好受，“小弋你别想这么多，就算他是因为就你才从悬崖上掉下去的，但你们两个也是一块儿掉下去的，伤成什么样就全看造化了。你看看，你现在好好的，一定是老天爷眷顾的。”

不是的，根本没有老天爷。如今他能毫发无损地睁开眼睛看到这个世界，全都是因为宫皓的一句承诺，因为他的以命相互。

不过他也懒得跟朱蓝再说什么，以自己要休息为由结束了对话。

半夜，沈弋从沉睡中醒来，看见屋里没人，就偷偷地溜出了病房。他摸索着来到ICU的门口，想要去看一看宫皓。但他见到的只有ICU紧闭的冰冷的大门，还有坐在长椅上的一对依偎在一起打着瞌睡的中年夫妻。

沈弋悄悄地坐到他们对面的长椅上。看着门框上发着幽幽光亮的ICU灯牌，他曾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为了谁守在这个地方。过去的二十年来，他没有享受过正常的亲情，又刻意切断了一切与人建立亲密关系的可能性。他已习惯了孑然一身踽踽独行，甚至能够真正的享受孤独。

可是宫皓就是这样从天而降，沈弋没有准备，无法拒绝，就轻易地让他走进了自己的搭建的城堡内。即使只是短短的几天时间沈弋也发现宫皓已经彻底融入了自己的生活。他能感觉的自己的堡垒因为他的进入已然开始坍塌。

沈弋是冰的，宫皓是暖的。但冰就是冰，无论以什么方式存在都是刺骨的。但暖不一样。有的人的暖像夏日的骄阳，火热、耀眼，可就是让人无法靠近。宫皓的暖与之恰恰相反，他不是太阳，能够普照大地让所有人都被他沐浴。他只是小屋一角的一个小火炉，燃烧着星星之火，只能暖这么一个小小角落。但是，他能让那一个小角落的一切都享受到冬日中来之不易的温暖，能够融化冰冷坚硬的寒冰，让其变为灵动柔软、能够包容一切的水。

沈弋记起来，周一他们放学回到家，他就回了自己的房间，因为他觉得没必要和宫皓这个连和他正常交流都做不到的人待在一起。

他点好了外卖，趴在床上看书。等他出门拿外卖的时候却隐隐约约闻到了饭的香味。沈弋跑去厨房，看见宫皓正从锅里捞面条出来。

沈弋看见他盛好两碗面条，然后利索地关上煤气，最后一手一碗面将它们端到了餐桌上。沈弋不禁为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感到惊讶不已。当初他是抱着炫耀的态度向宫皓展示了煤气灶的用法，没想到他竟然就这么学了去。

宫皓很平常地唤他吃饭，就像过去的每一天都是如此一般。

很简单的清汤挂面，味道也是平平淡淡，但那一碗面条沈弋就是感觉他吃出了不一样的味道。从小到他，他吃过无数阿姨给他做的饭。她们的手艺都好极了。可那饭再好吃，他也只能自己一个人吃，从来没有分享。

沈弋突然意识到，这好像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与人同桌吃饭。

宫皓的吃相并不斯文，呼呼噜噜地吸着面条。他吃得这么香，让看的人觉得他手中的这碗面条敌得过世上所有山珍海味。

此后的每一天，宫皓承包他的早餐与晚餐，会自然而然地帮他他扫屋子，甚至不顾他的拒绝给他洗衣服。在沈弋的认知里，这些都是家政工才会干的事，但他又清楚的知道自己没有把宫皓当成什么家政人员。

那宫皓所做的这一切算什么？

沈弋半夜将自己蒙在被子里，思来想去也只能想到一个词——家人。

大概是因为沈弋打的点滴里有点安眠的成分，他想着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不知不觉间就睡了过去。

沈弋感觉自己在半梦半醒间掉进了另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