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世兰篇 6

这样的困惑并没有维持多久，年世兰翻了翻含珠奉上的花样时，她便明白了冯若昭的用意。

宣纸上勾勒出的图案有花鸟，还有几个形态各异、显得娇憨的娃娃。

年世兰勾了勾唇，指尖从几张莲花荷叶的图案上划过，最终在一张画有两个娃娃相互作揖的纸上点了点。“我瞧着这几张图就很好，正好我于女红上没那耐性，就劳烦冯格格了。”

冯若昭愣了愣，似有些不敢置信，但见年世兰好整以暇地面容，又飞快回神忙不迭笑应下：“是，侧福晋安心等着便是，妾身不日就将做好的肚兜给侧福晋送来。”

“唔，”年世兰点点头，动了动有些发酸的腰，盯着冯若昭瞧了半晌才轻笑出声，语气带着一股子慵懒但出口的话却强硬。“倒也不必这么麻烦，既然东西都送来了，若是冯格格真有心，明日起花些时辰来我屋子里做就是了。更何况是给孩子用的东西...在我跟前儿做，冯格格和我都更放心不是？”

含珠面上隐有屈辱，但为了不给自家主子添麻烦飞快地低下了头。冯若昭倒是没什么反应，面上依旧挂着浅笑，甚至比来时更加放松。“是，那今日妾身就不叨扰侧福晋了。”

“嗯，冯格格慢走。颂芝，先将冯格格带来的东西收下去吧。”

“主子，侧福晋未免欺人太甚了！”回到屋子里，含珠忍不住开口抱怨。

“含珠！”

冯若昭一声叱，吓得含珠立马跪下住了嘴。

“好了，你先起来。”冯若昭不是什么刻薄之人，含珠又是她从家里带到王府的丫头，见其诚惶诚恐的模样也不忍心，叹了口气将人扶了起来。

“虽然现在回到了咱们自个儿的屋子里，可你方才那话若是传了出去，那年侧福晋可会善罢甘休？”不过既然是自己的贴身丫鬟，冯若昭也须得让她明白利害。

“可年侧福晋实在过分...她让您每日去她面前做女红，可不是将格格您当成针线丫头了？”含珠仍旧替自家主子抱不平，小声抱怨起来。

冯若昭摇了摇头，同她细细分说：“今日我拿了好些个花样给她瞧，若她看不出我的意图，或是如往日那般瞧不上我，她必不会理睬我，只会将我随口打发。”

“但年侧福晋的性子...”含珠皱眉忧心道。

“呵，”冯若昭苦笑出声，纤指抚上自己的鬓角，“含珠，同样在东侧院，可是年侧福晋的院子里看着就那般暖和，我这头却是冷冰冰的。”

“好不容易等到盛宠的她怀了孕，不便伺候王爷，但偏巧又赶上今年新人入府。费氏明艳，吕氏爽朗，曹氏温柔小意...若是没有人提携，王爷哪里还能记得起我？”

“含珠...我也才十九岁啊，可是这王府后院太冷了，有时候让我觉得自己像老怄一般快要行将就木了。”

不知何时两行清泪自冯若昭眼角滑落，含珠亦觉心酸，但仍皱眉劝道：“可格格为何不去找嫡福晋？年侧福晋的脾气实在太差了些。”

冯若昭用帕子擦去眼角的泪水，换上沉静的面容。

她本来也没有起什么争宠的心思，但今日请安时听嫡福晋说起王爷如何重视子嗣，她那波澜不惊的心湖也泛起了涟漪。

王府的日子是难熬的，多少个夜晚她独倚月色数砖瓦。若是能有一儿半女傍身，也算是个慰藉。但如今新人入府，要王爷记起她怕是难，只有从嫡福晋或是两个侧福晋入手了。

而为何选择了年世兰也是无奈之举。

嫡福晋扶正后，多年来王府降下的子嗣不多，李侧福晋的阿哥夭折了两个，还有两个阿哥送往了圆明园，细细算下来如今只有李侧福晋的弘时阿哥在王府，有嫡福晋时常照应。

冯若昭为人警醒，本能觉得不对，加之庶福晋齐月宾同她说得上几句话，提点了几句，更不敢靠近嫡福晋了。

李侧福晋虽有子傍身地位倒也稳固，可惜恩宠平平，并且为人实在...

选来选去，竟只剩下了年世兰。

可其中关窍，不便言明。冯若昭便没有回答含珠关于嫡福晋的问题，只道：“我本来也只是稍加试探，若年侧福晋无意，也就罢了。可她愿意让我去她屋子里走动，怕也是起了想孕期固宠的心思。”

“年侧福晋恐怕也看出了我的意思，我不过是求子，并不想同她争宠。”

那莲花是联合之意，娃娃不过是表明她想联合的缘故。

年世兰爱慕胤禛之意，冯若昭看得出。

虽然惊讶于这“情”，但也不得不承认往日年世兰的所作所为的确像是那小女儿家打翻的醋坛，年世兰本人并不是什么心机深沉之人，不涉及王爷的宠爱，在她手下未必不会不好过。

瞧着含珠懵懂的样子，冯若昭还是决定同她说了个明白：“年侧福晋的性子你我不是不知，她若如嫡福晋那样端庄大方...恐怕我们才应忧心了，她如此做派也不过是在试探我究竟有没有投靠她的决心罢了。”

年世兰若是真的能助她顺利得子，忍一忍她的脾气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