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赠君千纸鹤（上）

原著背景，时间为雍正元年十月

天冷得有些邪性，屋内生了好些个火炉，热气儿却又熏得人昏昏欲睡。若曦从书页里抬起头来，扯了扯颈边毛茸茸的龙华领巾、活动一下身体，朝胤禛那儿望去，看见他仍然保持着原先的姿势，只是杯盏推远了两寸。

她明白这是杯中茶水已经饮尽了，或是放得凉了不愿再喝。他们二人有时为了安安静静独处，会将手边的宫女仆从屏下去，然而她有时自顾自的，难免会有照顾不周的地方，想来也是一桩麻烦。

不过今夜倒也谈不上独处。她转过头看了看承欢，小丫头已经趴在小几上枕着手臂睡过去了。

若曦起身走到胤禛身边，轻轻扶住他的肩膀。他将一句话写完，放下笔，反手握住她的手，抬起眼笑着看她。

暖黄的灯光如月晕般照着他，他的眼睛像两颗明亮的星。

“累了？”他问，嗓音有些沙哑，“先去休息吧。”

“我不累，只是炉子有点暖和过头了，有些犯困。”若曦摇摇头，“给你挪过来一个？”

胤禛因为若曦体弱，怕她受凉，特地把火炉都围着她摆放，听说自己弄巧成拙，面上挂不住地转开眼睛：“叫人撤掉一个就是了。”

她最爱看他尴尬的样子，抿起嘴偷笑，又贴心地弯下腰在他脸侧吻了吻。胤禛的表情果然满足起来。

被他的眼神盯得有两分不自在，若曦转开话题：“我给你再泡茶来——见底了都不叫人！”

“哎，”他拉住她的手，“稍微淡一些。”

若曦曲起食指，把他的手拨拉开：“要求忒多，小心一会儿连茶杯都不给你留。”

茶盏果然被她缴走，胤禛今夜再没能见到。她早先已吩咐了玉檀煮上一壶红枣姜汤，温和暖胃，正适合冬日夜里喝，被盛在薄薄的白玉撇口碗[1]里，从她的指尖转移到他的手中。他放慢了动作细细品尝的时候，若曦轻轻瞥了一眼桌案上的奏折，见上面洋洋洒洒，一派朱红，竟一口气写了百字不止。她仰起脸憋住笑容，这动作她已做了许多次，但她永远都像第一次发现平日里寡言冷面的爱人有格外唠叨的一面那样，克制不住地感到一股喜悦与逗乐。

她不想泼他冷水，也不愿惹他不快，更不想让他产生自己干预朝政的忌惮；但他有时写得实在太多，书写的时间久了，脖子和眼睛都受不住。

于是她一边轻轻地捏着他紧绷的肩膀，一边随意道：“这么多折子，你要一个个地这般批复过去？”

若曦从前也拿奏折开过他玩笑，胤禛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她又在埋怨他话多。“不时刻提点着他们，一群蠢材不知要干出什么事来！”

他说得义正辞严，她也不再多说，笑眯眯地点点头：“嗯嗯，咱们万岁爷啊，就是这样汉子，这样秉性。[2]”

[1] 见《清宫内务府造办处档案总汇01》：“四月二十日怡亲王交白玉撇口碗一件。”

[2] “朕就是这样汉子，就是这样秉性，就是这样皇帝。尔等大臣若不负朕，朕再不负尔等也，勉之。”老四经典朱批，是雍正二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