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心负我（八）

话是如此，但素素心里并非没有触动。十七岁，镇上如她这般年纪的女子，孩子都快能抱两了。

　　素素撑着头坐在廊下对着月亮发呆，今天的月亮很圆，月光也格外清亮。

　　“花好月圆”——素素想起这四个字。她双亲未去世前感情一直很好，成婚数十年不曾红过一次脸。在乡间这种重男轻女的地方，哪怕多年来阿娘只生下过她一个女孩子，阿爹也没想过要休妻再娶或是纳妾。

　　阿爹抗风雨，阿娘筑温情，举案齐眉，琴瑟和鸣，不外乎如此。

　　有这样恩爱的一双榜样，素素很难不去期待婚姻，但同时也因为父母的原因，她对感情的标准比世俗要高上许多。

　　十七岁，确实不小了。可素素回望自己像白雪一样的感情经历，那点子旖旎又都压了下去。

　　但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她并没有搪塞自己，但她仍觉得自己不是很开心。

　　月下树影婆娑，素素一枝枝踏过去，如此走了一会，她看见润玉悄无声息地推开了窗。

　　他身上穿着她做的青衫，头发用一根浅白的发带束去一半，小狐狸爬上窗对他摇尾巴，他笑笑，拿起窗边的果子去喂小狐狸。

　　素素的步子慢了起来，但仍离窗边越来越近。

素素“润玉。”

　　她也像小狐狸一样趴在窗前，撑着脑袋看他。

素素“你成婚了吗？”

话说出口，素素觉得自己好像问了个傻问题。润玉看起来像是弱冠之年，但他说过他并不是人。那山妖精怪，也会操心婚嫁之事吗？

　　素素又想起阿娘曾经讲过的白娘子跟婴宁的故事。或许会，也未可知。

　　于是她继续等待着润玉的答案。

润玉喂果子的手顿了顿。窗棂上的姑娘有玉白的脸，温润的眼，红唇如花瓣，眉黛若远山。

　　润玉挪开眼，话声荡在轻风里。

润玉“不曾，但……”

润玉“润玉早有婚约在身。”

素素“哦，这样。”

　　素素低头整理自己的裙衫。

素素“你在这儿呆了这么多天，你的未婚妻一定很担心你。”

润玉“待我见到她，定是要向她好好问上一问的。”

润玉继续喂着小狐狸，他身上的灵力修为包括真龙之气都被灭灵箭磨灭殆尽，此时同凡人无异。小狐狸不再惧怕他的亲近，反而因为他近日来的照顾颇多依赖。

果子被小狐狸吃得很快，尖尖的牙齿破开果皮，青白色的汁液淌了一嘴，润玉用指腹给它擦嘴，不厌其烦地来来回回。

　　虽然他的未婚妻到现在还未出生。且照目前风神水神两人仍分居两地的情况来看，可能等他魂归天地，那位未婚妻也不会有着落。

素素“我还以为你跟我一样没有家人了……”

　　素素说着尴尬地笑了笑。

素素“没有咒你的意思。”

素素“你要好好养病，别让她等太久。”

润玉“好。”

　　素素放心了，轻握住裙子的边角，重新走到树影里。

　　润玉看着窗上的影子缓缓退去，将果子悄无声息地扼进手心。

　　诚然他六千年来一直没有过感情经历，但他并非不通情爱。

　　然而故事从开始就注定好了结局。

　　有的人是薪火，张扬热烈。

　　而他是余灰，不知什么时候起一阵风，就吹散了。

润玉想起在天界时同叔父见的最后一面。叔父是月下仙人，负责凡俗姻缘，对拉媒保纤一事最为热衷。

　　那时候他怎么说来着。

　　“若那水神长女一日不出生，你便一日不娶妻不成？”

　　“你再有进退分寸，也不能一直就这样孤孤单单一个人过下去吧。”

　　叔父有一句说的不错，他确实应该有分寸感一点。

　　他什么都不敢想，也什么都不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