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都市2（丢斯的小说视角节选）

我懂的事太多，见过人们最卑劣、最绝望去、最自私的一面，

而这一切让我变得小心翼翼，

于是我学着伪装，学着微笑与点头，

学着在毫无触动时佯装感同身受。

我学习装模作样，装作与众人一般无二，即使心中早已支离破碎。

——题记

1.

现在，上午十点十六分三十五秒。

习惯性地瞥向我对面的位置，然后小跑过去，抓住他的肩将他晃到醒为止，在那又一只巡逻队到来之前。作为艾斯的友人，我绝对有义务这样去做，这并不会使我损失什么的举动可以保证我亲爱的朋友不会因为睡眠不足而为自身招来厄运——

听听！听听这粗犷而野性的男性吼叫声，穿透了耳膜的狮子獠牙里迸出的尖锐分贝，和不知是哪个倒霉蛋儿的身体碰撞上机器振出的沉重闷响，和着人堆里爆发出的尖叫与嬉笑，杂糅了液体飞溅的濏濏。这些本该出现在监狱里的响动啊，在这儿，多而嘈杂，甚至盖过了疯狂的皮带们抽打驱动装置的声音。而刚刚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我想，足以见的了。

在刚刚进到这儿的几天里，我是还会疑惑的，还会愤恨的，对于监察队的不近人情与草菅人命。但在他们气势汹汹地扛着装配有海楼石子弹的重枪却跺着步子想表演戏剧一样朝着我们走来时，我也会默不作声，最好来上一句：“sir,您辛苦了。”才罢。

在疑惑些什么呢，先生？

凡事都力求做到善的人，必定遭受毁灭。我希望您能明白这个道理。

草菅人命？这个啊……人命的确是无法用金钱来衡量的。这一定是您听那些老到不能再老书上说的吧……可是，那些会在屈居此地的，卖了血和肉的家伙们，当然也包括我和艾斯了，大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食草动物，即使有 也是隐却着他们的难言之隐的所谓肉食动物，极少数。没那机会去钻研所谓哲学奥秘的，权、钱？他们没有，他们负担不起。只有浑浑噩噩，居诸不息，如何为下一个雨季做好准备：怎样去修筑防洪堤，怎样去加高寄居地，才是他们应该，也是只能去思考的了。想想吧，先生，在物质方面都无法保障的人儿，您怎能强求他们去奢侈精神层次上的满足呢？

便是自然而然地了，即使社会将它们划分为了最底层的劳动力，也是鲜有反抗。这也是令人剜心的事，因为他们连自己都将自身视为机械而非血肉之躯。他们自己都默认了它，又如何去责怪那些居高“人”呢，先生！？

“人”啊，说到“人”，您知道吗？在所有的动物中，只有“人”是残忍的。他们是唯一将快乐建立在制造痛苦之上的动物。

“啊……”

记得古旧的落满尘埃的医学书封上金箔闪闪，我曾在父亲的书房里翻开过它，即使过去了那么久。那上面令我印象最深的不是那些罕见的疑难杂症如何去医治，或是其他，是在第3页，我依然清晰地记得——散发有呛人的熏香味儿，那整四开大的黄色书页上，赫然印着的一幅人体解剖图。

它和现在骨架脏器还有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的图示可以出一套砖头多少的那种事不一样的。以前是只有那一幅。也就是说，人人都通用它。

“……原来，之前的人类都是这一个样子的吗？”

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人类其实是一样的群类，那些什么谁贵谁贱的都是些“漂亮的”垃圾话。

2.

“呼——终于下班了！！”对面的家伙欢呼这着点好了工资。

“来这儿，艾斯。”

身为一只鸟类，我唯一引以为豪的事，就是我还有一对随时可以撩起帮助我翱翔于天际的羽翼——忘记告诉你了，我是一只乌鸦，浑身焦黑的那种。

没错，一只鸟嘴医生。

“来了，丢斯！”

我把脚化成有力的利爪，振翅腾空，然后飞向朝我奔来的艾斯。我会找准时机衔住他的肩膀。

“可要抓牢了嗷！”

这样的话，像艾斯和我这种需要在几个不同地方的厂里来回跑路的人会方便很多，用时间挤压成血汗铸成的银币自然也就多了。

“啊——你那么用力干什么！！”

如果有缘，你搞不好就会刚好看见一个蓝发男人拖着一个笑得一脸灿烂的黑发小子从工厂里面飞出来。有缘的话，如果你看到了，那就应该我和艾斯了。

3.

现在,二十三时五十一分二十六秒。

“啊——啊欠！！”

“这天可真冷啊，你说我们得干到什么时候才下岗啊……”

这真不是我在开玩笑，而且我也没这个必要。我不知道你有过被浸在冰水里的感觉没有，当燥热灼烧催生的汗水黏腻存在于干净的白衬衫和皮肤之间，股股如尖锐冰棱，穿过极微小的间隙；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皮肤变得细腻，细孔实在太多了，才会感觉自己在，被穿透。

没过几秒钟，就在我用玩笑似的语气讲完这句话后，对面，正忙着焊接螺丝的艾斯放下了手中要紧的工作，螺母掉落在铁皮木桌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动声，他抬起头，黑发黑眸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真的，很冷吗？”

我笑笑，用手，那已经被冻到有些麻木的手指触触脸颊，上面有泛着寒光的面具，有干燥的飘飞在甘洌空气中的蓝色发丝。

“嗯，是啊。手都冻麻了，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关心的话就免了吧，我也是个大男人……”

“而且，你不是也不想用你那…咳…该死的能力吗……”

不用刻意去想，因为我的友人是一个敏感的，温柔的家伙，呵，别看他平时大大咧咧的……

“不，这不一样，身体不舒服对之后的工作会有影响很大的吧，你就是个医生吗?”

寂静的夜里，只有蝉鸣，在一高一低起伏着响起。

表达自己的软弱，即使对他们的需要。

情感，就是对他人的依赖，对依赖的依赖，所以……所以……

“所以什么？”

他的声音变得很轻。

“所以那是危险的。”

让我响起小时曾捉过的蝉的薄翼。

你不知道他人会不会响应，是响应还是蔑视，你没有把握……

没事的。我如浆糊般被严寒折磨的脑里亲切地飘着他的话语，他的话总是有一种让人安心的感觉——在我的母亲去世之前，在春日的午后赖在她温柔暖和的，永远接纳着我的怀抱里。让我安神。让我宁静下去。

呼——

一缕小小的火苗从他竖起的指尖冒起，在狭小儿昏暗的工间里，一下下地跳动着，生机而浓烈。

真暖和啊。

透过萤黄的火光，那个雀斑少年，那身灰色的衬衣，闪烁着的眸子，都染上了红烈，但并不暴烈。

“谢谢，让你难受了。”

我垂下眼帘。

“没事的，丢斯。人难过的时候多了去了。”

“谢谢。”

蓝发的男人是固执的。

“……嗯……”

黑发的男人微微低头，将表情藏在阴影里。

无人问津的都市角落，风神呼啸这开始了新一天的工作，两副寻常的灵魂在深海起舞。

世界上有两种东西很美妙，没有到来的和已经远去的。

如果有一天，我不得不因为生活磨平棱角，

去做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

那么我会在有限的时间里，

尽力去活得像一个有血有肉的少年罢，

落俗，在所难免；浪漫，至死不渝。

——后记